他是初一的晚上到我家的，我爹出去了，我和我妈在里屋说话，他在里屋门口低声说：“婶儿，我来了。”我和我妈赶紧来到外屋，一面照顾他坐下，一面叫我爹。
他是我大伯的大儿子，我大伯已经死了快30年了。我大伯死的时候，留下来5个孩子，他是老二，老大已经出嫁，老三也说下了婆家。我大伯刚死，我大伯母就带着快成年的老四和老五嫁给了同村的一个男人。那时候他的亲事也刚刚说下，大伯母忙着自己嫁人的事情，对他的亲事也不很上心了，很多事情我爹只好作为长辈出面，好在对方姑娘不错，虽然有点波折，亲事他总算是落停了。此后的生孩子坐月子等需要父母出面的事情，我爹和我妈就作为长辈张罗，虽然如此，毕竟比不得亲爹亲娘。此后，过年的时候，他总会提来东西看望我爹娘，也就是他的叔叔和婶子，他的长辈。
因为上学的缘故，我也有很多年不大见他了，他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叫晓梦，很聪明伶俐，十五六岁的时候去深圳打工，就再也没有音信了，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好在他还有一个儿子，叫晓叶，很听话，不大出门。
他坐下后，我爹还没有来，我和他寒暄：“哥，我嫂子在家呢。” “嗯” “晓叶念初中了吧？成绩怎么样？” 他苦笑了一下：“上初中就好了。”顿了顿，他又说：“虽然是小学毕业，可是连二年级的程度都达不到。” “那是怎么回事呀？” 他叹了口气：“都怪也和你嫂子，那时候天天忙，没有时间管孩子，把孩子的学习给耽误了。” “让他跟着去念个初中吧，反正现在念初中也不要钱。” 爹说。 “嗯，先念初中，等过两年岁数大了学个技术吧。”我也提议。 “嗯，我说让他跟着去上个二年级，他个子太大了，不想去。我让你嫂子在家教他写字呢……我和他说，晓叶呀，你要认字，你连“男”“女”都不认识，将来你走错厕所了，人家要打你的。” 我大骇，十多岁了连“男”“女”都不认识？？？ “是呀，他天天看动画片，电视上的“少儿”两个字都不认识。不过我觉得他最近听他多了，也开窍了，让他写字也很听话的写了。”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我难过极了，试探着问：“哥，你和嫂子有没有带孩子去医院看看，看看怎么回事，不行吃点药看看。” “嗯，我觉得他没事呢，就是脑子发育有点迟缓。我觉得他最近好像开窍了呢，让他写自己的名字，也能写出来了呢。”他说完，仿佛怕我不相信似的，又自言自语道：“有的孩子就是发育比较迟缓，俺家晓叶最近开窍了呢。” “真的，”他想起来了什么，很快说到：“这两天我教他着家庭地址来着，学了两天，他都学会了呢。”说到这些，他脸上的笑容变大了，很开心的样子。“这几个字不好写呢，晓叶都学会了呢” 我心里满是悲哀，赶紧叉开话题：“晓梦有消息吗？” “没有”他说，“我让外甥过了年到网上查查，听说网上有个失踪人口登记……” “嗯，现在网络很发达，也许慢慢会有线索呢”他满怀希望地说。“晓梦走的时候，都十五六岁了，她不是小孩子了，她记得家里的地址呢，她会和家里联系呢。” “是的，是的”我安慰她，“孩子要是想回家了，会和家里联系呢”我安慰他。 “你嫂子总是埋怨我，说孩子太小我就给送出去了……可是村里一起出去那么多孩子，都是十五六岁，大家都没有丢……”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像是安慰我也是安慰自己说“晓梦她们去的是红霞制衣厂，不过别人说，晓梦后来跳厂了……她跳厂后，宝宝还说见过她呢，叫她，她没有说话……”宝宝是当年和晓梦一起去打工的女孩子，如今也早就成家了，都有两个孩子了。 “这些年我和你嫂子到处问，也去报案了……有人说旧县有一个人算卦很灵验，我和你嫂子也去问了，算卦的说孩子肯定能回来……这都七八年了，还没有消息……” 他的头低下去了，话也有点说不下去了。“我现在什么也不信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命中注定了的，改也改不了……” 他十六岁的女儿去广州打工，失踪已经十年了，他一直想着，孩子想回家了一定会回来的。他十四岁的儿子到现在不认识字，只会歪七扭八写他自己的名字，他觉得他的儿子只是大脑发育迟缓，而且孩子最近很听话，也开窍了。 他十六岁的女儿，出去打工之前，抽烟喝酒交男朋友，无所不能，跳厂的原因是她新交课个男朋友，介绍了一个轻松赚钱多的工作给她。他十四岁的儿子，到现在不认识字，不敢一个人出门，不认识人，不怎么说话，不认识数字，天天看电视，看动画片。 他一直想着，她的女儿只是不愿意回家，等她想回家了，一定会回来的。他相信，他十四岁的儿子会慢慢开窍的，他会慢慢认识一些字，懂一些常识 ，等儿子再大一些，他会让儿子学一门技术，修车或者理发，这样儿子就会赚钱，娶媳妇，生孩子，过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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