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回到老家乡下,那个生她养她的偏远村落。时值盛夏,满坡满地的红薯正是牵藤疯长的时候,一片绿波欢腾;低处水田里的谷子,正是半青半黄的时候。相比旱地,水田似乎更热闹一些,不时有蛙声传出,不时有蜻蜓飞过,还有野鸭拽着稻苗往下拉,偷吃半熟的谷粒。
对于乡间的草木山水,影子只是淡淡地接受,生不出喜欢、留恋之情。父亲还住在这里,儿时的家还在这里,加之工作单位还没确定,她回来只是暂住一下,像客人一样,她不属于这里。她以前那么努力读书,只因为那是可以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
家里的房子还是儿时母亲在世的样子,三间横一长竖,没多没少。只是破旧一些,沉寂一些。母亲已离开十多年,哥哥们已进城工作好几年了,妹妹上高中寄宿在学校,父亲一人守着房子,守着好像他一个人的家。
影子也明白,从母亲离世那天起,她们的家就垮掉了一半。兄妹四个像约定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挣脱离去,奔往外面的广阔天地,把父亲一人独自留在了原地。
影子想着给父亲做做饭,却只能打个下手,烧烧柴火洗洗菜而已,她还没炒过菜呢。影子就天天扫地,帮父亲洗洗换下的衣服,耐心倾听父亲说过往旧事。他最自豪的话题还是村里人对他的崇敬,羡慕他儿女有出息,个个吃上国家粮,不用种地当农民了。父凭子贵,父亲在村民们眼里赚足了仰慕感。
影子有时在太阳不太毒辣时,也去自家菜地里松松土,拔拔草,浇浇水。曾经脏累的农活,现在干起来也不是原来感受那么糟,居然有点亲切,本可以收工了,还要多挖上一锄头。田间院坝曾经咬死人的细蚊、长脚蚊,似乎现在也斯文起来,叮人也不那么痛了。繁星村落,日头禾苗,炊烟袅袅,鸡飞狗叫,待影子长大成人回过头来看看故乡村庄时,也是她即将告别故土的时候了。
很快她收到县教育局发来的信函,那是一封分配报道函。
第二天她和父亲都起了个大早,一样是父亲煮的早饭。家里也没有啥可以带走的东西,就空着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十圆纸币放进裙裤兜里,和父亲话别后转身走了,同时把她二十年的乡下生活永远地留在了砖瓦房,小村庄。
十元去报到的路费,终结了父亲对她的抚养义务,以后就该她赡养父亲了。对于影子,人生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