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老外公的小老婆,无儿无女,今年大约95岁。为什么是大约?因为没人确切知道她年龄,我外婆在世时说,好像比她大七岁。
我外婆是前年去世的,享年86岁。外婆是老外公唯一的女儿。在她的故事里,她爸在她两岁(约1938年)的时候,跟着国民党兵走了,等了好几年,不见回来,她妈带着她在附近四处流浪。当他回来时,已经是文革的1969年,带着他的第二任老婆。我父亲告诉我是文革时期被当作“二十一种人”清理回老家的。
她一直不知道她的丈夫是有老婆的。她是湖南新化人,船码头老板的女儿。一个国民党兵跟着部队到了她老家,留下来,入了赘。根据彼此年龄,我推算了一下,大约是1945年。那时她应该只有十八九岁。后来她随着丈夫被遣送到他老家的洞庭湖边时,已经是四十多岁了。
我外婆的母亲没有活到丈夫回来,那时外婆也已经三十多岁,有了五个孩子。外婆嫁得并不远,就在隔壁村。后来,我妈,也就是外婆的大女儿,又嫁到了她娘家的村里。那里有她的亲生父亲,当然也是我妈的亲外公,还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外婆”。
记忆中,在我读小学时,他们就一直在村公路边的学校旁,开小卖铺。我喊他们“老外公”和“老外婆”,老外公很慈祥,老外婆很严肃。我经常放学时,溜到柜台前,老外公总会多少给个糖果。而我最喜欢的是“红姜”,一丝丝,吃起来,特别过瘾。当然,有时也用零花钱买,记得最多是五分钱的硬币,踮起脚尖,举过高高的柜台,如果是老外公站柜台,一定会给得特别的多。
而我妈不要我去那里,说别让老外婆嫌弃。
老外婆是“嫌弃”外婆和我妈的,曾经把外婆送给他们的腊肉当面扔在公路上。我爸给的钱也从没有收过。邻居都说她古怪,不通情理。她讲一口的新化话,大家都听不懂,嘟嘟囔囔的,像是吵架,又像是骂人。好几次,我就看到她指手画脚对着隔壁大声嚷着,样子很凶。
后来,外婆和她的儿女们几乎都不登门了,只有我仍偷偷地去到柜台前,用两三分钱换糖果和红姜,老外公也总是多给,旁边的老外婆依旧木着脸,但也并不呵斥。
老外婆的古怪,不仅在听不懂她的话,更在她神秘的身份。童年的我,经常听到旁人议论,说她有武术,会轻功,甚至有人说夜晚躲在窗户下看到她从洗脚盆上飞过去。这让村里的人都对她畏而远之。
我没有见过她的武功,但经常看到她独自挑着满满一担货从镇上回来。村里距离镇上集市当然不远,大约三四里。挑上一百来斤货物来回,也不能证明她会功夫,所以母亲不信,要我别听人瞎传。
我上初中了,离开了村小学。老外公去世了,大约是1988年,母亲回忆说,71岁去世的。老外公去世后,老外婆依旧独自经营着小卖部。再后来,我们家搬到镇上,我就很少见到她了。偶尔几次回老家,绕到村小学那条路,看到她弓着腰在菜地里劳作,顶着一头白发,亮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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