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胡守正和付建国再次见面离他们分别又过了15年。胡守正已经成为了W市规划局的副局长。之所以能够如此平步青云,一方面是他自身的努力,另一方面则是他岳父的提携。胡守正在进入规划局不久就被当时在任的规划局局长看中,将自己的女儿王玉梅许配给了胡守正。认识他们的人无不说他俩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婚后儿女双全,羡煞旁人。刚结婚时王玉梅也有工作,在医院当护士,后来生了孩子,就专心在家相夫教子。后来儿女都上学了,王玉梅又在其母亲的帮助下开了一家珠宝店,生意相当不错,在W市开了好几家分店。凭着他俩的收入,早早地就在W市住上了高楼,胡守正乡下的父母也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为了让岳父岳母安享晚年,他们还在郊区买了一块地,盖起了别墅。
胡守正和王玉梅结婚前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婚后胡守正专心于工作,加班应酬时常事。他俩的关系用“相敬如宾”再恰如其分不过了。王玉梅不到二十岁就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了胡守正,她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知道什么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内心里幻想过浪漫,但是慢慢的,她发现她和胡守正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什么,胡守正从来没有说过爱她,也没有表现出很嫌弃她,她想或许是她要的太多了,大家其实也都是这么生活的吧。现如今儿女双全,丈夫加官进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中国是个多民族文化融合的大家庭,每个地方都有它的风俗习惯。W市也不例外,孩子满十岁是要做寿的。胡守正家也不例外,儿子胡云桐满十岁的时候正逢胡守正的爸爸突然中风没有做成,这次女儿满十岁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的,加之胡守正刚升了副局长,双喜临门,岳父岳母极力主张,当然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他们打算将客人请到别墅附近的酒店吃午餐,然后将宾客带到别墅,下午打打牌,喝喝茶,晚上开个小型的派对,再请远道而来的宾客在临近的不错的酒店住上一晚再走。
胡守正吃晚饭回到书房,打开抽屉,那个玉兔形状的钥匙扣就在一沓书上,他看着这个钥匙扣,那上面砸坏的印记还清晰可见。十五年了,他们再也没有见面,后来听同学说付建国先在离W市三四百公里的Z市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做事,后来成了包工头,再后来自己有了自己的建筑队,开了一家小型的建筑公司。当然,他还听说了,海凌一毕业就去了Z市,两人也结婚生子了。想到这些,胡守正心痛了一下。这一次,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这次请的客除了他在官场上的朋友同事,老家的亲戚,娘家的亲戚,再就是他们两口子的同学加上胡守正的战友了。读大学的时候人人都知道他最好的兄弟就是付建国,当兵的时候他最好的战友也是付建国,怎么能不请他?
而拿到请柬的付建国夫妇也在犹豫要不要去。海凌知道付建国的工作分配是因为有人举报他们谈恋爱,她就猜出十有八九是胡守正告的状。海凌把胡守正写给她的信给付建国看了,付建国才不得不相信这件事是胡守正做的。付建国没有去问胡守正,毕竟他谈恋爱是事实。再说该吃的苦已经吃了,如今也算有了一番事业,之前的恩怨情仇就更加不要提了。
“海凌,你说咱去吗?”付建国拿着请柬征求着夫人的意见。
“我不知道。我是不想再见到他。可是你们还有那么多同学,那么多战友都要去,你们当时明明是最好的朋友。他们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你要是不去的话反而是你不义了。咱们还是去吧。”
“那好吧,反正也就半天的功夫。把桥生也带上吧。这孩子对建筑感兴趣,带他出去看看。”
“也好,桥生这孩子平时只知道念书,也应该出去走走。”
付建国交代好工作就带着妻子和儿子上路了,等到他们驱车四五个小时到达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战友和同学都到齐了。当他带着海凌还有桥生出现在胡守正面前时,三个大人都有些不自然。胡守正这些年也悔过,他知道他那冲动的行为影响了付建国的一生。可是现在面前幸福的一家三口再次冲击了他的大脑。他之前的自责顿时化为子虚乌有。
小云杉在爸爸妈妈和哥哥的簇拥下走上由红色地毯铺成的小舞台,她穿着白色的纱裙,外搭一件红色的斗篷,扎着两个马尾的头上戴着一个花环式的头箍,虽然未经粉饰,却已经十分漂亮,她明亮的眸子注视着不远处推过来的塔形蛋糕。那天在所有人眼里,她无疑是最漂亮的小公主。当蛋糕推到云杉面前时,云桐生怕妹妹的裙子被弄脏,连忙帮妹妹拉了一下。这小小的举动使胡守正非常自豪,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个比云桐大三岁的儿子可一直没有让他们夫妇省心过,今天竟然有这样的举动,他很诧异。切蛋糕的时候因为云杉不够高,王玉梅抱着云杉,胡守正则扶住云杉的小手,一起切完了蛋糕。这如画似的温馨场面无不让人艳羡。坐在付建国和海凌中间的桥生看着眼前的云杉,不仅在心中感叹:“好漂亮!”那时的桥生跟云桐年龄相仿,刚刚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儿见到漂亮的女孩儿不仅两颊绯红,不由得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再抬头看了。
切完蛋糕已经快一点钟了,正席开始,胡守正和王玉梅便领着孩子开始敬酒了。首先敬的是两边的父母,然后是胡守正的领导和同僚,慢慢地就转到了胡守正的战友和同学了。走到付建国那桌,胡守正已经喝了不少了,有些微醉的他脸上泛着红光,端起酒杯正要跟大家碰杯,就被在场的战友拦回去了。
“守正,今天咱们这儿没有上下级啊,你这见了老同学怎么也得满上啊。”其中一个胡守正的战友说道。
“是啊,是啊,建国,你也要满上啊。咱们这些战友里面,也只有你俩混得最好了。一个当官,一个当老板。”另一个也随身附和道。
“大家不要这么说啊,今天的主角是守正,来,咱们一起举杯,祝守正的公主生日快乐!”付建国连忙举起酒杯,谦虚地说道。
而此时胡守正的眼光却落到了海凌身上。“我先敬你们俩,祝你们白头偕老!”说着就自顾自地把一杯酒倒入了口中。不明就里的战友和同学都有些不知所措。付建国连忙对海凌说:“咱们爷们儿喝酒,你带桥生去别的桌子,换两个弟兄过来!”
海凌自然知道付建国是什么意思。连忙拉着桥生去了另一个留有空座的桌子。胡守正看着海凌和桥生去了另外一席。在一旁的王玉梅发现胡守正的眼神有些异样。她连忙上来打圆场:“大家吃好喝好,谢谢大家今天这么远来捧场!我敬大家一杯!”
王玉梅正要一仰脖子把手里的酒喝下去,就听胡守正大声呵斥道:“不是说了爷们儿喝酒,你掺和什么,一边儿去!”
王玉梅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过这样的场合也不能生气,只好陪笑道:“行,云杉,咱们走吧,让你爸爸跟你战友好好喝。”她今天第一次见到胡守正这么不理智,她第一次看到胡守正那种眼神,女人对于这些都是极为敏感的。她拉着云杉走到海凌和桥生身边,对海凌说:“谢谢你们远道而来,照顾不周,请多多包涵。”
“哪里,桥生,你是来给妹妹祝寿的,把礼物给妹妹吧。”海凌转身对坐在一边的桥生说道。桥生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云杉,腼腆地对云杉说:“祝你生日快乐,云杉妹妹!” 王玉梅看着海凌有礼有节地应付着她的客套。心里不仅在打鼓:“大家都说付建国和胡守正是最好的战友,最好的同学,可是自从和胡守正认识,就没听说过付建国这个名字。”刚才看到胡守正看海凌的眼神,她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席终人散,虽然前来给胡守正女儿庆祝生辰的有近三十桌,但大多都是胡守正的同事,下属还有一些本地的亲朋好友,吃完饭就各自回家了。留下的便只有他的战友和同学了,王玉梅的几个好姐妹也没走。今天她特地将店铺关了张,让珠宝店的几个年轻女营业员帮忙招呼客人。午饭吃到快两点才结束,大多数也都喝得差不多了,下了桌子就直接安排去了酒店歇息去了,还有一些女眷也安排了麻将。王玉梅想起胡守正对她的态度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不过此时客人还没有走完,她还得陪着笑脸招呼着客人,几个妇人打打牌,说说话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留下来吃晚餐的宾客,大多都是远道而来的战友和同学,所以晚餐并没有安排在酒店,而是在胡守正家别墅的院子里设置了一个小型的自助餐,颇有些西式的感觉。时值傍晚时分,虽然时值晚春时节,别墅内外郁郁葱葱,可是夕阳西下,却有几分暮霭沉沉的感觉。胡守正从醉酒中刚刚醒过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廊,放眼望去,金黄色的斜阳朝他射过来,他倒有些晕了。眼前走来给他递水的玉梅此时在他的眼中模糊起来,似乎是看到海凌微笑着款款而来。玉梅看到胡守正迷离的眼神,暗自伤感。
付建国和海凌好不容易带着桥生来一次省城,他们决定第二天逛逛,晚上再搭火车回去。两人带着孩子来到了当地的商场和公园转悠,没想到却在公园碰到了玉梅和云杉。这个公园有一个很大的广场,每到周末或是晚上,总会有一些热心的大妈或是大爷带上轻便的音箱,开始他们一天最为重要的活动——广场舞。还有一些年轻的舞蹈老师也利用这块公共场地教拉丁舞,伦巴或是桑巴。虽然都在同一个广场,却放着不同的音乐,跳着不同的舞蹈,这样的景象对于这个城市来讲,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玉梅正是带云杉来学拉丁的。而她自己也偶尔在一旁跳跳交谊舞,当然是碰到合适舞伴的情况下。 那天玉梅碰到付建国和海凌,自然就不跳了,只是让云杉赶快跳去,别让师傅等。虽说广场上不如舞池华丽,但是跟云杉差不多高的孩子也足足有十多个,穿上统一的拉丁舞服,在那广场中央翩翩起舞,场面倒也十分壮观。
付建国两口子和玉梅寒暄了几句就打算带着桥生去别的地方逛逛,虽说昨天刚去玉梅家吃了酒席,其实彼此是不熟的,所以也没有什么话讲。转身去找桥生,却发现他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拉丁舞。付建国也不忍心打扰了孩子的兴致,且跟他一起欣赏起来。虽然跳拉丁舞的小孩儿年龄相仿,身高相似,穿上拉丁舞服甚至觉得长相都十分相似,但是他们还是能够一眼看出这里面跳得最好的还是云杉。只见她身体柔软,能屈能伸,且节奏也踏得特别准,要说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眼波流转却又透出一丝高冷,这才是十分难得的。海凌不由得对玉梅感叹:“这小丫头跳得真不错!天生的美人胚子!”
一曲终了,云杉也跳出了一身热汗,她一边用手背擦拭额头的汗珠一边朝他们这边奔过来,没想到桥生不知道从哪里摘得的一朵迎春花,他走过去把花递给云杉:“云杉妹妹,你跳得可真好!”桥生说完,脸竟然涨得通红起来。云杉也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接过花如谢幕时一般屈了下膝:“谢谢桥生哥哥夸赞。”双方的大人反倒有些局促起来,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怎么就这样熟了。其实在前一天的酒席过后,两个孩子就跟其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们在一起玩儿过,所以此时再打招呼也便不觉得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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