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乌日图又得奖了。蒙古包外的雨下到了蒙古包内
草场毡篷和牛羊的膻味，夹杂了一股不和谐的药水味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他听了又听
但乌日图哼的是可可西里。今天上午县里又来发奖状了
摄像师很专业，取景还是堆积的牧草和空空的牧场
问答剪切走一遍，很像去年的雨季下到了今年。去年乌日图把拖拉机卖了
牧羊人和拖拉机有半毛钱关系。他得奖了
镇上的兽医阿苏雅是个漂亮的姑娘，谁都想娶到她
今年她的马奶酒没有去年的好喝。可能是因为这场畜牧业的疫情，影响了牛羊马奶的品质
蒙古包没完没了的雨，就像这场牛羊马的传染病，传染了草场，传染了毡房，传染了天空
乌日图同志：积极配合牛羊马的消杀填埋工作，获“先进个体”荣誉称号……
《古道》
陈旧性创伤，龟裂，东一团西一坨的青苔
歪歪扭扭的青石板断裂带，散发着
鸟虫畜禽排泄物和藤萝白蒿的萜类化合物
腐烂、新生、繁殖一切有机物的味道
它还在动，它还在呼吸，它还心怀喜悦
你完全感受不到它有气数已尽的征兆
送殡的人走这里过，它仍会悲伤；
迎亲的人走这里过，它仍会欢喜；
别离的人走这里过，它仍会依依不舍。
断断续续的青石板，依然是两村人的来来往往
但大多数情况是鸟声、风声和孩子们嬉戏的笑声
相伴。孩子们散了，鸟归林，风住了
会有一抹残阳，或是一场雪
或是一晚阴晴不定的梦
《腊八》
从灶台到嘴边的距离，是一碗粥从奶奶传到妈妈
妈妈再传到我手里的温度。我不确定今天一定要吃粥，但吃粥必定要在今天才有味
红豆大枣，花生桂圆，薏仁莲子……从没数过有没有八样
爱心和耐心，才是熬煮最重要的两味食材。因为微小的配比差别，熬成了千家味道
腊八粥的滋味现在是烂熟在心底，一塌糊涂的乡愁
试过网上的美食达人所有的科学配比，却舀不起那一塌糊涂的味道
儿时和我一起玩的小年兽，它一直也没长大。它和快乐一起被我落在了
故乡的井和井边的一个未舔干净的陶土碗
《跃出水面的大鱼》
我要撕开这死气沉沉的蓝色！
我听到了或是看到了不该听到看到的东西。忘川河神和塞壬海妖都缄默的禁忌
除了蓝色的所有色系都在心底涂鸦，一笔一划，我们自带避水属性，它让我干涸也让我饥渴
去年送走的那条大鱼，没有回来。他回不回来，和我没有关系
挣脱母亲的脐带，很疼；摆脱父亲的大手，很难！还有，要避开爷爷的唠叨和奶奶的喂食，很烦
每有一个未知的想法，就会添一道伤，伤越多就越兴奋
摸索每一抹快感的洞穴，挣脱每一根乏味的韧带，下探每一错的底线
一个影子冲破另一个影子，骨骼开始变了模样，尾鳍下也长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全部的掌声都在向我告别，就是现在，冲刺，撕开头顶上的蓝色！
哇哦！我跳入了另一片蓝色
更为辽阔，更为深沉，的蓝色
那是天空
《反差》
富有的会让他更富有，贫穷的会连他最后的也要夺走
经文写至此，富人不必有丝毫愧疚。富人是蒙恩的人
路边的乞丐衣不遮体也不必愧疚，因为穷人是不被蒙恩的人
于是，穷人做什么都不必愧疚，反倒富人愧疚了
富人主动给穷人送钱，愧疚有了个好听的新名字：施舍，外号慈善
一个美国人开了一枪，一群外国人说了又说：我不能呼吸
A股跌了，A股又跌了，A股又双叒叕跌了
今年经济形势整体向好，实际使用外资再创新高
《茉莉》
撒地一丛丛的白，洁，沁雅
爬上膏鬓的娇羞，隐隐勾陈
沈复的闺房，纳兰的宫闱
轻轻落在秦淮酒家女评弹的指尖上
避人的娇羞，怕沾染了脂粉的俗气
唱曲的小口，无字的诗
贴近发香，呼吸
水乡月色，白，洁，灵
《渡·人》
如来佛修行千世，变化三相：过去，现在，未来
渡人的船依然停靠在渡川河畔
呼喊：渡人！
三季人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向佛跪祈：
一季求学业有成，过去佛赐了他一张从幼稚园到博士后的名校履历
二季求美女如云，现在佛给了他一张夜夜红楼，千花百媚的夜总会VIP卡
三季求人生赢家，未来佛递给他一张空白的愿望清单
三季人思考了3个月，始终没有落笔。因为他写下的，会在未来实现。对于现在就是一张负面清单
未来这一充满希望想象的词汇，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狰狞。
未来，曾是一季求学日历上青葱岁月的风雨；未来，是二季美人胸前温柔乡里的长长久久。未来，在第三季将是扎根心底越陷越深的毒牙
三相照尽世人的虚妄。四季，他做了那个渡河的主人
过河人要回答他三个问题：
一、小孩子都很可爱，是父母的心肝宝贝，他永远长不大还可爱吗？
二、孩子是父母的希望和成就，让他一夜长大好吗？
三、你过了河又去哪里？
《既来，安坐》
燃一炷香的时间
坐枯了一个时辰
墙上的影子拉长的是我
惶惑不安的心
佛曰智慧
妖说妩媚
鬼与魂博弈着飞升或是沉沦
仅一步的忘川之滨
为什么我却跨不过欲界的河
试着读懂夜的虚妄狂想
指尖划过一切挂碍恐怖
蜷缩在黑潮如漆的视角
睁裂眼眦收纳一朵长明灯下的烛花
刺痛双眼的金刚法力
也刺破暗黑之神蛊惑的脉管
晕红红的一片是千年贝叶的一角
虔诚的锁钥挂在门上的碰碰磕磕
我记不清是推门还是敲门
但我已然进来这里
既来，安坐
《在新年的钟声里》
每年都挤在人群中听新年钟声
哪怕什么都听不到，我也得去听；就像新年音乐会，听不懂我也要等到拉德茨基进行曲
每年和我一起听钟声的女孩都不一样，就像每一年的钟声都不一样，每一声叩响都是现任对前任的追问
对于灵魂叩问，我一向有借口，活在当下，享受彼此
据说每座钟的钟声都有音符，就像每个肉体都暗含密码，我的理解是不是就像我把不能写的写进诗里
反正来听钟声的人，新年音乐会的观众，诗的读者都会装懂
新年钟声的最后一响，音乐会的最后一曲，诗行的最后一字
《斜坡》
早知要这么下去，我又为何那么辛苦上来
我不能像奥古斯特·罗丹捏造的那个人一样，我想静静、坐下来想一想
西西弗斯的惩罚被一个东方智者，破了。
佛曰：放下
于是，我信了他的话。结果，我还得从山脚推上来
我说过“让他见鬼去吧”的话，我望着前路虽然辛苦，但我觉得那是平的
可是，那该死的力量之神始终想要说服我，那是斜的，危险！
谁说危险就会点燃我屁里的甲烷！我就觉得西西弗斯跟石头较劲，是不能忍受的妻子背叛
反复走这条坡——道，我才能明白他是个什么鬼
上来是坡，眼睛看到的前路都是痒人骨髓的欲望，一点儿不觉得累
下来是道，眼睛看到的是欲泄后两旁盛开的鲜花，一点儿不觉得累
《怀表物语》
每天轮回一个荒诞的故事，时针、分针、秒针，吵得不可开交
你说服不了我，我说服不了他，他说服不了你，磨茧的耳朵rap一段斯芬克斯的暧昧
荒诞人一手掐着经度，一手掐着纬度，试图要砸破这层次元壁
贴近心脏的频率并不那么舒服，猎奇的猫一不小心就会掉入某个人的挪威森林
也许不是平静如水，而是可怕的丑陋的湿漉漉的阴暗
蛊惑的心跳，分秒在呼叫转移，岁月和上帝，谁才是那个女孩？
每段感情都值得可疑！
荒诞的故事一个接一个，谁都停止不了说谎，因为只有不停地说，才能变成真实
时先生是天生的健忘症患者，戴着老花镜当上了威严的法官
正方观点：未来必定会到来，因为无论如何世界都停不下来，终会有那么一天
反方观点：未来永远不会到来，因为到来的是未来死去所有可能剩下的样子
正方观点：我们不可以改变过去，因为往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反方观点：我们可以改变过去，因为我们每分每秒做的事就是改变过去
《失忆症》
一只金鱼撑破了双眼，始终不敢相信
自己挣脱了身后水波的追击？
漂白的日记模糊了后岸的掌声。那些鲜花是为谁献祭？还是温柔的陷阱？惶惑——不知所措
潦草的病例单唰唰填满，纤纤手，漂亮的女医生笑起来像莫涅莫绪涅
一条狗匍匐在街区，红灯区，来来往往的香裙和躯体游戏，她们做好了一切必要措施
快活就是要尽情，尽情就是要忘乎所以，红灯、洋酒，还有女人
随手随时随地能捡的，不可以错过或遗漏
夜色渐浓，一只年迈多斑的手触摸过电线杆，颤颤巍巍地落在长椅上，坐下——
身后响起了掌声，背后开满了鲜花，蒙翳的双眼勉强看得清一张张青春的脸庞
一个甜得像女神莫涅莫绪涅的声音读着老人牌子上的号码
幺捌玖捌零……
《治愈》
沾染了时间的秋光，满地酝酿
微微闪亮和声响，要用心看
数落，被密密麻麻乱叶
铺满，恰留下
长椅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我想，就在刚才结束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某个人被治愈。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
长椅上堆叠的叶子
可以证明，他在这里待了许久
我还敢想，椅子上留有他的余温
风中还有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
他叉着手神情落寞的埋着头
坐在这里，不知何时起
焦虑和忧郁同他形影不离
直到几片叶子，掉到他的头上
举头，眯眼
原来啊天很大
树也不是很高
叶子很多，又小又轻
落下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1.《盼》
盼
是无数可分的目光
有父母的守望
有情人的凝视
有伙伴的信任
但这些都还不能拼出盼的视野
盼
它是个怪物
一直在视野的光道上裸奔
任何现在所拥有的目光
都挂绊不住它放肆的脚步
当盼懂得回眸
看到的是老去的父母渐模糊的身影
看到被远远落下的爱人
看到一个个伙伴的转身
它终于盼到
和视野尽头的自己
相遇
2.《每一朵花开，都有合理的理由》
梅花为坚韧而开，遇春风而败
桃花为热情而开，至夏时而果
荷花为纯洁而开，历秋雨而葬
还有玫瑰以爱情之名见证忠贞或是背叛
如果每朵花绽放之前都要为自己寻个合适的借口
那岂不是太悲哀了？
水花能不能为波心的一点悸动
选择相忘于江湖？
烟花能不能为璀璨的一瞬泪目
勇敢逝陨于云天？
石花能不能为传说的一场痛饮
孤生枯等两千年？
每一朵花开，都有合理的理由
也有各自的坚守
我们只能于祭奠它们的风中
寻一个传说
3.《信》
很是奇怪
一方薄薄的纸片
被慎重的涂上墨迹
立马就觉得厚重起来
你严格遵守质能守恒
落笔时，那人有多少报语牵挂
启封者就有多少安心喜悦
下笔时，那人有多少柔情蜜意
展卷人就能解多少相思之苦
你好吗
见字如晤
千百年来，你也曾改换名姓
鱼书、雁足、红笺、尺素
你也曾改变模样
玉匣、木椟、邮戳、e-mail
虽然我们嘴上说着舍不得
但你还是被无情抛弃
你被一连串的弹幕击毙
你的墓志铭上写着：
从前车马慢
《雨唱芭蕉》
夜雨洗白了多少次
自有城市以来
越来越喧闹幻丽的灯彩
每一秒有多少滴雨
打在落寞的心上
啊，湿漉漉的人
踩着时光的步影越来越沉
越来越慢
前方越来越迷蒙
身后越来越清晰
我从哪里来
是那一丛典故的芭蕉雨声中
沸腾了渐渐僵死的心灵
莫名学着浅吟低唱的古韵
去回找那个夤夜挑灯攻书的少年
还有那似乎永远不会休止的芭蕉夜雨
陪伴了那时邻家姑娘的一扇窗的灯光
似有可无的雨声
消抹了我的存在
灼热的感觉划过双颊直到方才渐觉真切
原来沉重背负的是一寸一履的时间
轻易放下了最重要的东西
却拎起了笨拙空空的行囊
一个少年的回忆
一个陌客的彷徨
湿漉漉的雨夜
可不可以安眠那些不安的倔强
不想
以一个韵脚落下句点
《回到草原》
夜幔盖下的草原
只留下无垠的土地、草
和天相接的一线地方
牧人赶着牛羊隐隐约约
慢慢悠悠移动
似从天边回来
是那硬着脖子吼出来的牧歌
顺着浩浩的风夹杂着
牛羊青草泥土和鸟虫的味道
宣誓着草原宁静了千百年的俗
心再大也大不过草原的星空
它撑得住整个宇宙亘古的传说
套马杆拴不住汉子的梦想
也拘不住热辣的情歌
悠扬的马头琴声漫开四野
好像可以这样一直荡到天上
倦了回头
早已沁出泪花的眸子
闪闪是
毡房在地平线上升起的座座灯火
我知道
她在等我
《秋天是无辜的》
羞涩的早春轻易拔下桃夭的誓言
我原谅轻薄
怪只怪我们都受不了春风的蛊惑
浓烈的仲夏情欲试炼榴花的决心
我原谅谎言
怪只怪你我都藏了未见光的秘密
现在
怎么能怪这一水天色的凉凉
厚厚堆叠的哪是秋叶啊
只是我们找不完的借口
熟练的嘴吻别的节奏
我竟然戏腔起浔阳江头夜送客
你的唇痕
我戒不掉的酒
琵琶别抱那张颜我还能原谅
惟今晚的月亮不可原谅
因为它把我照得太悲伤
你决绝的小妖身背过三季的等
等我骂完这躺枪的秋，开始
不恨，也不再彷徨
《屁事》
春天来了
窗前那朵小花要开便开
秋天到了
庭中那些枯叶要落便落
天亮了
昨夜的酒可醒就醒
黄昏了
手中的事该放就放
小孩子摔倒了
爬起来就是
老爷子摔倒了
躺着就好
人生哪有那么多大事
漫不经心就都是屁事
《今夜有雨》
从前有雨，下着下着
冷冷的就沁出暖色的灯光
饭菜的馨香，妈妈织了半截的毛衣
电视里播着无关紧要的话
雨声渐密渐模糊了夜
桌上的课本却愈来愈清晰
想着明天再见，同桌的你
不熟悉的文法夹杂着拼音
没有发生的趣事，未完待续
Ken和Roy，到底谁更厉害
波动拳的指令才刚刚学会
未来很遥远，说不定就不来了
今夜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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