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头儿

        那个老头儿，今年已经63岁了。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都跟海明威笔下的那些硬汉如出一辙。是个无比坚强的人。是全家人的主心骨。只要有他在，我们就觉得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从出嫁那天起，我便唤这个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头儿作“爸爸”。这一叫就是7年。这7年，我对他一直都很敬重。

        我们平时的交流并不多，他是个话不多的人，我平时也忙于工作。更何况前几年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对于他的了解，大多是从我先生那里听来的。

        年轻的时候，怀着一腔热血，不顾家人的反对，他去部队参了军。可能因为有着这样特殊的经历。他的骨血里比旁人多了一份坚毅。复原后，他选择成为了一名中医。四处治病救人。大半辈子，被他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

        因为疫情，也因为我们都在绵阳。他于今年初，放弃了在广安老家的一切。搬过来与我们同住。

        都说父爱如山，大概是因为父亲的爱都是沉默的，厚重的。我仿佛可以看见，他在离开那个经营了几十年的中药店时内心的不舍与复杂。

        也许一个人在店里彳亍踱步了不知道多少遍。一次又一次地擦着那些日夜陪伴他的瓶瓶罐罐。最终在他的孩子们和自己的苦心经营之间选择了他的孩子们。

        来绵阳了大半年，他在这边的药铺找了份工作。每天有规律地上着班。可我总能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他的些许失落。是不习惯吧？是感受到了工作上的落差吧？

        可是每次看着他的两个孙儿，他总是乐呵呵的。一边在嘴上说要“收拾”两个调皮的孩子，一边又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他们。

        在婆婆妈摔伤了腰后，家里做饭洗衣照顾婆婆，他分担了一大半。我知道，他怕我们太辛苦。只是他从来不说。这就是一位父亲对他的儿女们最深的爱吧！

        我们也习惯了有他的照顾。他的坚强担当让我们竟不知道他已经年逾六十了。我们都被他宠着疼爱着。

        直到——他从厕所出来摔倒在地上。

        周五晚上，我跟婆婆在客厅，等着一家人回来吃饭。听到“砰”的声响，我马上就起身去看。他已经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了。

        垃圾桶被打翻了。他下意识去拿扫帚要去扫垃圾。我赶紧去扶他，让他去客厅坐下。问他怎么样，他嘴里直念叨“没事儿，没事儿。”我问他：“疼吗？”他也说：“没事儿。”

        可是，他的手分明已经抬不起来了。我要带他去医院。他不让。在我再三强硬的要求下。他才同意去医院看看。

        我先生还没回家。我赶紧叫了车，扶着他出了门。寒风中，我挽着他。他的双手颤抖着，浑身哆嗦着。

        “很疼吧，一定很疼吧？”我焦急地问。那一刻，望着这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儿。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是啊！不知不觉，爸爸就老了。我们却在不断的忙碌中忽略了。忽略了对他的关心关爱。似恍然大悟般——原来，爸爸是会老的。

        一直以为爸爸是我们所有人的保护伞，他能永远庇护着我们。可就是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作为儿媳，我瞬间长大了。

        很多的责任需要我们去肩负，需要我们承担。岁月在我们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皱纹，留下了历史的印记。那个为全家人撑起一片天空的人，他应该好好享福才对。

        “没事儿，没事儿……”他仍旧只有这两句。可到医院一查才知道，他的左手臂两根骨头生生摔断了。是怎样的意志力，让他忍受着断骨之痛还一直安抚着我呢？

        “骨折，要手术。”医生告诉我们。在等待检查到治疗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忍着疼痛。尽量表现出不让人担心的平静。

        我总觉得他披着一件玄色的隐形衣，不管多痛多难，都会被这件隐形衣遮住。让人看不到。我好想告诉他，亲爱的爸爸，您的孩子们已经长大了。您也可以脆弱，可以依靠。把生活的担子放心交给我们吧！您和老妈，只负责平安健康、开心快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