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皮鞋的艺术

他最擅长擦皮鞋，这话是别人的评价，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年轻的时候，就穿皮鞋，那时候的皮鞋都是好牛皮，且是头层皮，质量杠杠滴，铮光瓦亮。

有皮鞋的人少，所以，有皮鞋的人格外珍惜，注意保养，但是，打鞋油的活儿跟其他的活差不多，不是人人都能干好的，而这些带点技术含量并有技巧的活，最适合他干。

在银行工作，穿皮鞋的人多一点，看见他的皮鞋那么干净，鞋油打得漂亮，关系好的就让他给打。

他干活有个特点，细致，却非常慢，也就是磨蹭，擦一双皮鞋用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搬过来两个小板凳，自己坐一个，摆放鞋油、鞋刷子和擦鞋布用一个，旁边再放半盆水，他扎上围裙，没错，做饭的围裙，再戴上一副套袖，戴上一副线手套，坐在小凳子上，这些准备好，也要十分八分钟的。下面才开始正式的程序。首先，把一块儿布子润湿，慢慢擦去鞋面上的泥土或者灰尘，再拿另一块脏一些的布子，使劲儿擦掉鞋底的泥巴，用软布擦拭干净，接下来，把鞋油挤在鞋刷侧面的鬃毛上，轻轻地在鞋面上涂抹，确保一丝不漏，还不能太使劲儿，还要把鞋带解下来，鞋舌头也要涂到了，涂遍了涂匀了，放在旁边，再如法炮制擦另一只鞋。两只都涂完了，晾十几分钟，可以用软毛刷轻轻地擦拭，再用极软的布子过一遍，方算打完了鞋油。再收拾盒子、小板凳，摘去围裙、套袖和手套，没有半个小时哪能完成？皮鞋搁置一夜，早晨穿之前，还要用软布擦一遍才算最终的程序走完了。

他爱人笑话他：“打一次鞋油比造一双鞋还费劲！”，他则笑眯眯地说：“慢工出细活！”

爱人在单位是个领导，也需要在场合上穿皮鞋，自然擦皮鞋的事儿非他莫属。他爱人的皮鞋干净明亮，在单位也是尽人皆知。

北方冬天很冷，有时候穿长筒的厚棉皮靴子，他的靴子更是黝黑铮亮的，每次骑着拾掇得跟新的一样的自行车，穿着一双亮亮的黑色长筒牛皮靴子，去学校接送女儿，也是很亮眼的。

那天，几个小男生个跟女儿吵架，女儿就对着他说：“爸爸他们几个欺负我！”他把车子支起来，对那几个淘小子说：“再敢欺负我女儿，看我不踢你们！”说着，抬了抬大皮靴子，那几个孩子吓得一溜烟跑了，从此，学校里的孩子都说，看谁敢跟***吵架，她爸那大皮靴子踢人可疼呢。

后来和女儿女婿一起生活，家里的打鞋油的事儿他包了，简直比修鞋店的水平还高。

有一次，女婿买双好牌子的运动鞋，他又给打鞋油，结果鞋不是皮革，是新型面料，打上鞋油以后洗不下来了，女婿倒是满不在乎，他却尴尬了好几天，也让家里人笑了他好几天。

去世的前一年，他才不穿皮鞋，一是板脚，二是皮鞋毕竟比布鞋、休闲鞋要重。

家里其他人穿皮鞋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候，他拿着那个精致的装着好几把鞋刷子、各式各样鞋油和质地不同的擦鞋布的大盒子，默不作声，是惋惜还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