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意为闲扯、胡说八道。我一直以为它是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口头语，没想到明朝人就对其出处做过考证：“扯淡”原是南宋都城杭州的方言，后来扩散到大江南北，还成了流行语，并一直延续下来，河南淇县的“扯淡碑”就是例证。我和爱人从开封驱车赶往安阳时，正好路过淇县，便顺道去“朝歌遗址公园”探访这块颇具传奇色彩的石碑，也对淇县增添了一些了解。
淇县古称朝歌，是商朝末期的陪都以及西周时期卫国的国都，为《封神演义》的发生地，商纣王曾在此大兴土木，打造了规模宏大的鹿台、摘星台等建筑，所以留有许多古代遗迹，当地依托这些文物瑰宝兴建了大批游览景区，“朝歌遗址公园”即是其中之一。公园里有摘星台、比干摘心处、无耳石狮、麒麟壁、三仁祠、殷朝六七贤圣君故都碑、比干像、朝歌成语苑等众多景点。
而我只是粗略地逛了一圈，便直奔主题“扯淡碑”。其位于南门右侧的碑亭内，被厚厚的玻璃板罩着，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石碑高一米七多，宽在八十公分左右，正面中间竖写“泰极仙翁脱骨”6个大字，顶部是“再不来了”，其下便是显眼的“扯淡”二字，另有四行小字，背面还有一联：“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鬼神不欺贫”“有人问我修行法只在虚灵自然间”。
专家勘验的结果是，此物为明末的墓志碑，可由于碑文中既无主人名号，也没有所立具体时日，内容过于玄幻和模棱两可，所以对其主人的身份一直没有定论，便有了多种猜测。有的说是明代功臣沐氏，有的说是崇祯帝的儿子朱慈炯，有的还说就是崇祯帝朱由检本人，但都缺乏有力的证据，莫衷一是间催生出不可胜数的研讨论文，各说各话，令人如坠云雾之中，而我更关心的是碑文里“扯淡”的寓意。
从背面的对联以及正面的碑文可以看出，墓主人应该是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其遍览世事纷争后自觉没有辜负韶华，没有做亏心之事，通透豁达间趋向道家的虚灵境界。而他还是个诙谐幽默的人，因此将俗话“不再来了”刻到墓碑顶端，好似是在向世人道别：人生不易，不愿重来。并对万千尘事做结：都是“扯淡”！此非滑稽之语，实为精辟之言，区区二字便把所有世间百态归于一言：尽是胡扯。
入土之人方悟出人生真义，人们一生追求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是在扯淡而已，世人如猎犬般瞪大牛卵似的双眼，紧盯着蝇头小利不放，生怕自己吃一星半点的亏，用锋利的尖嘴撕咬住稍纵即逝的肥利，对动自己奶酪的同类怒目相向，甚至不惜张牙舞爪。唉，扯来扯去，百斤肉身不过一抔尘埃，岂能再来？淡看风云即能超脱，淡然一笑便可成佛。
驶出淇县，我心豁然。昔日的繁华都市沦为七线县城，高高在上的天子化作烈焰中的齑粉，唯有扯淡碑屹立不倒，其躲过了无数的战乱与浩劫，堪称奇迹，或许是由于人人都明白“扯淡”当为世态炎凉之真谛，便无人敢与其瞎扯，遂留下百世的遗存，以昭告天下：世事无常，不扯即淡，淡泊名利，心宁身安。
2024.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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