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踏着月色一路往道龙城方向行去,过了子时的城外栈道,使人觉得洒在地上的月光越加的明亮。小清一路行在无月的左侧,不时的转过头来望着身旁这位一身黑色劲装的高大男子,细看下发觉无月身上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魅力,有一点孤独却又在那孤独外面包裹着单纯与善良的外壳。只是小清记得师傅曾经提及过,但凡孤独的男人身后必然藏着耐人寻味的秘密。于是当她再看眼前这素昧平生的男子时,便突然想到了师傅说的话。然而却又不明白为何会觉得无月此人会有孤独的一面,这些时日在江湖上闯荡,见过不少与无月身形气质相差无几的年轻男子,却从未有过这种像直觉一样的东西。
无月一方虽一路假作正经往龙城行去,心下其实也在琢磨小清其人。他于江湖上曾有听说过传闻,说闪灵剑其实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并且似乎暗地里属于某个神秘组织。于是他一直便猜疑也许小清与近年崛起的上古神剑门有些关联,而他这次之所以要来这山坡废墟上查探那拨人的来路,其实与上古神剑门也有莫大的关联。所以当他听说小清便是传闻的闪灵剑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大的反映。只是几句言语之后,他发现这所谓的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其实只是个童真未泯,不通世故的小女孩。于是他之前对闪灵剑的印象与如今的对小清其人的感觉互相矛盾下,让他更加觉得小清身份的扑朔迷离。他自来都相信但凡武林中人必有其相应的来路,在细查下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而小清此人却是一直如迷一般,无论是之前于江湖上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他都没办法甚至去猜度小清会是什么样一个来历,师出何门,又或是哪里人士。想到这里,不觉间侧过脸来看了小清一眼,却猛然迎上小清如水的双翦里射来的好奇的目光,四目相交,反倒是身为男人的无月首先红起了脸。
“再问你个问题”小清似乎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的尴尬,反而问道,“你是不是内修的高手?”
无月定了定神,道:“正是,在下继承家师技艺,虽武功稀疏,却对岐黄药理之术略有自信。”
“那正好,你可否给我解释一下真正什么叫做内修,什么叫做外修呢?”
无月一怔,望着小清的俏脸道:“难道你师傅没传授过你这最基本的武学知识?”
“我的师傅是个怪人,很少和我说话,他教我的都是些很难懂的东西,我不懂,更不敢问。”
“那你之前的生活定是枯燥的紧了。”无月感慨道。
“还算好吧,自懂事以来我就一直和师傅一起生活在深山里,几乎没见过什么其他人,每日都与山林和动物为伴,想说话了就会找只兔子或者别的什么野兽自言自语,也不算得太枯燥吧。”
“没想到原来你与你师傅二人是世外高人。”
“哈,什么世外高人,说我师傅还差不多。我嘛,只不过是山里长大的一个野丫头罢了。”
“咳,你打从记事开始便随着隐士生活,自然也是个天生的小隐士,说你是世外高人神到,只是有点形异罢了。”
“别岔开话题啦,问你呢,什么是内修外修?”小清娇嗔道。
无月略一思索,脚步却丝毫不见滞怠,轻声道:“所谓内修与外修实际上很容易区分,但凡武林中人大多都有随身兵器护身,因兵器重量和长短的不同,自然对持有者的膂力要求不同。所以所谓外修者,其实就是修力的人。力者,举百斤而不摇,行千里而不靡,这一类人都统称为外修,以修炼外力从而达到提升自身武功的目的。与此不同的是内修者,但凡内修者大多都不使用兵器,单以肉身加以搏击。于是在对敌杀伤力方面则比持有兵器的人要处在绝对的劣势之中。于是这一类人开始研习一种称之为‘气’的东西,这种东西蕴涵在人身体经脉之内,先天而成。通过后天的锻炼可以被强化。这气的作用在于由内而外的创伤敌人,一般被用气者的武功击中,都是内脏经络先受伤,从而丧失身体的机能,重则致死。”
“这么说所谓的内修就是修炼体内的气,而不是身体的力咯?”
“完全正确。”无月赞赏道。
“但是这个气究竟是怎么伤人的呢?是否必须要身体肌肤接触才行?”小清继续追问。
“内修者的气的本质并不是一层不变的,人自生来决定了自身的气的性质,称之为先天气,继而通过幼时的心智乃至体肤的发展先天气可以被最大限度的扩充,得到少年阶段,方才可以练习相应的武功从而将体内的气实化以为御敌之用。”
“那么内修者必然是从幼儿起便要开始加以锻炼咯?”
“你悟性很高,确实如此,但凡内修者都是由幼时开始经由高人指点方能在少年时成器,少年时的成器家师称之为‘蛹成’,也就是以春蚕化蛹来比喻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当内修者化蛹为蝶以后,修行相应的武功便可以达到将气运用自如的境界。初心者一般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必须以身体肌肤的接触而对对手的经络和内脏加以破坏,而研习到更高的境界时可以通过任何有实质的物体比如兵器,将气传到对方经络中加以破坏,这在内修者中称为‘虚实相生’,而修行到更高的阶段甚至可以隔空将内气实化从而不借用任何接触将对手重创,这在内修者中称之为‘以虚还实’。”
“呀,没想到内修竟然也这么厉害,可以练到隔空杀敌呢,这不比暗器更厉害?闪都闪不掉的。”
“话虽如此,但是自古以来内修者能练到‘以虚还实’的境界的只有两人,包括家师都未能臻达大成之境。”
“这么难练?”小清咋舌。
“嗯,一般内修者只要加以努力,都可以臻达‘虚实相生’的境界,但是往往会在这个阶段停留很久乃至一辈子,所以‘以虚还实’毕竟还是登峰造极者的梦想罢。”无月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突然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面容有些凄凉。
“那么那两个修到‘以虚还实’的究竟是谁呢?”
“一个是六十年前和现在的神武门门主以及另外一名剑术大师一齐挑战魔剑的玄黄大师,只是在那场战斗中他也以身殉道了。而另外一位则是更远时期被誉为内修始祖的道衍法师,如今几乎百家争鸣的内修武学都是由道衍法师的理论中演变而来的。”
“嗯,看来的确是挺难的,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呀。就那个自老祖宗以来唯一练到‘以虚还实’的玄黄在三对一的情况下不一样还是被魔剑杀了?”
“话却不能这么说,”无月听着略有些不满,道,“魔剑其人的出现是有背于万物常理的,可以说千百年来只出过如此一个魔剑。传闻他并非由人所生,而是由天上诸神的恶念实化而幻化出来的虽为人形实为妖魔的怪物。此人生来便会说话,典籍中记载魔剑其人的故乡在魔剑三岁那年被屠杀,三百八十余条人命无一幸免,后人推断乃是魔剑的魔性觉醒从而杀了全村的人。”
“这也太神了吧?难道魔剑就没有其他什么来历吗?”
“完全没有,此人生来会与语,不出数月便能飞跃上屋檐,并且寻得一根木条做剑,朝夕练剑,不饮不食。”
“还真是妖怪呢……”小清听得心里一寒,心想哪会有人能在一出生几个月就能飞上屋檐的。
无月点了点头,道:“不过对于魔剑的记载全部都是由典籍中找到的,难免有些会有虚浮夸大之辞,真正他的来由恐怕当今武林只有神武门门主能略知一二了。但是,无论怎样,魔剑的出现对六十年前的武林来说根本是一场浩劫,死在他手下的武林人士数以万计,最后就算联合当时武林最强的三星,也未能真正将他杀死,只不过那一战之后魔剑便从此销声匿迹,再没有人听说过他的行止下落。”
小清沉思了片刻,转而突然又问起无月来:“那么话说回来,你是否已经修到了‘虚实相生’的境界呢?”
无月淡淡一笑,道:“小生不材,经由家师指点,已经在十六岁那年臻达了‘虚实相生’之境。”
“哇,那你也是很厉害呢,十六岁就能练成‘虚实相生’,估计再努力一下,你就会成为第三个练到‘以虚还实’的人啦。”
无月老脸微微一红,道:“谈何容易,连家师博学古今,都未能最终臻达那个境界,我又何德何能?”
“不能这么没斗志,男儿应该是对自己充满信心才对,你一定能练成的,只要努力就好了。”
“多谢姑娘吉言……”无月无以作答,只好如此唐突。
“又是姑娘,唉,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之前说你也在追查那废墟里那批人的来路,有没有什么线索或者消息可供分享的呢?我很好奇的哒。”
无月呆鸟一般看着小清天真的表情,心想眼前这美人思维怎会如此跳跃,突然便又转到这与先前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上了,但转而想了一下,笑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回头此间事了,你我就彼此分道扬镳。以后有缘再会了。”
“为什么?事情很严重吗?”
“比你想像的要严重一点,在事情尚未明了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与江湖里一个非常厉害的门派有莫大的关系,其中更可能牵涉到人命和仇杀,所以知道的越少,对你来说便越安全。否则很有可能引来很大的麻烦。”
“是否关系到上古神剑门?”小清突然发问。
无月一怔,停下脚步,龙城的轮廓已然就在前方不远处。小清见状也随他一齐停下脚步,接道:“我是否猜中了?”
“你是如何猜到是与上古神剑门有关的?”无月不答反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凭直觉。”小清摇了摇头。
无月凝视小清片刻,看不出任何造作的痕迹,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我们先去司徒府走一遭,见机行事,若没什么其他事故,我们再行商量吧。”
“嗯,也快要到了。”小清说着望向龙城的方向,随即与无月互相点头示意一下,便一同展开身法继续向龙城奔去。
一路避过官府巡夜的几批官兵,二人来到司徒府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然已有些泛蓝,也许不过三刻时分,太阳即将把光芒洒将下来,到时候这两个一身黑衣的“不速之客”必将变成白幕上的红斑,只要是没瞎的人都能将他俩指出来,所以若要探明司徒府究竟与此次小清被袭有何关系,就得在两刻之内,留得一刻钟的时间好撤反。
二人伏在后庭院的屋檐上,借着夜行衣的颜色隐藏着身形,由上而下观望着庭院,除了那些貌似失眠的虫子的清鸣和几盏孤灯闪烁的光芒外,下方的庭院内再也没半点可疑的地方。小清转头看了看无月,后者正聚精会神的望着庭院东边的水塘,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功法,眼睛竟让人觉得有如两盏夜明灯一般的明亮。
“你若总望着我,我便无法聚捻精气来远望了。”无月动也不动,低声说。
“吓?这也有关系?”小清讶道。
无月收起内气,眼神回复了平常的深邃摸样,转头道:“当你直视着对方的时候,会在精神上向对方传递一种讯息,对于内修的人来说,这种讯息很容易被察觉到,所以才能很迅速的发现身边隐藏的危险。”
“原来如此,那么看来我方才是在向你发送讯息咯?”
“正是,所以我才无法集中精神。”
“那你说说我刚才眼神里发送的是什么讯息?”小清歪着脑袋问。
“这…”无月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
小清掩口一笑,说:“是好奇啦,你眼睛会发光的。”
“哦…”无月一愣,转而道:“那是我将内气聚集在眼睛时候产生的错觉罢了,人的眼睛无论如何修炼也是不可能自己发光的。”
小清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又没问你,干吗那么急着解释?”
“……”这回无月却是完全无话可说了。
小清不等他回话,接着道:“那么你的火眼金睛有看出什么蹊跷来吗?”
无月此时才被小清的话点醒,道:“我方才是在运功看那水池低的状况,很奇怪,往常他人庭院中的水池都会养些鱼儿,但是司徒家却一条都没有。”
“这么早,鱼儿是不是在睡觉?”小清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无月差点没笑出声来,强忍着笑,转而道:“现在已是清晨,天将亮时,鱼儿应该在此时出来觅食才是。”
“嗯……没错,过去师傅便总是在天亮前去溪边钓鱼。”小清略有所思,无月点了点头,小清接着道:“那么池水中没有鱼又代表什么?这家人喜欢吃鱼?”
无月顿时觉得一鼓气血上冲,差点就没口喷三尺鲜血,低喝道:“你都想什么呢?!池中无鱼有很多可能,但是最大的可能是在池水下有密道又或者池水中另有它物,养不得鱼类。”
“有毒?”
“很有可能,有些庄院会在自家池塘中下毒,便是防一些不速之客水遁于其中。”
“但是司徒家的池塘里无鱼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家在这一带是信息的来源,必然也有不少仇家,这么做实在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你所说的没错,但是他们有一点与其他人家的无鱼池塘有区别。”无月沉声道。
“什么区别?”
无月伸手一指,道:“你看那水面上和水塘四周都长有水草花卉等,甚至还有莲花。”
“嗯,没错,那又怎样?”
“你觉得那些植物有什么不同的么?”
“没啊,很普通的东西。”
“没错,正是因为它们很普通,但凡池中无鱼的池塘里的水草等植物都是假的,有的是竹编,有的则是当天新采摘洒上去的,因为至今江湖上还没有什么毒药能既让鱼儿活不了,却能让植物长那么好的。”
“那么司徒家水池里的水草长的很好,说明这池塘本身并没有下过毒,但是鱼儿却在今晚不见了?”小清接着道。
无月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池中无鱼只有一个解释了。”
“什么?”
无月不答,只道:“随我来。”说完竟然纵身一越,落到庭院正中。
小清一惊,接着想也不想也一提气,轻轻落在无月身旁。
无月环顾四周,道:“果然,司徒府的巡夜都不见了。若要是平时我们如此大摇大摆的从天而降,必然早已被人围成一团了。”
“奇怪,你怎么会知道的?”
无月不答,只径自向那池塘走去,看了看水中,微微一笑,小清也跟上前来向下一望,顿时一震,水塘下的淤泥中露出许多衣衫的边角,甚至还有些手脚露在淤泥之外,似乎埋着不少人。由于沉入淤泥中,所以他们由上而下远观时候便察觉不倒。尸首尚且未发胀,显然刚被扔下去不久。
“这些便是本该出现的司徒府巡夜了。”无月轻轻的道。
“之所以没有鱼儿是因为水池中有尸首?”
“没错,但是不仅是因为有尸首,如果我所料没错司徒家的必然不只这一个水塘,所有水道间必然是相通的,而这些相通的水道中很有可能便藏着密道的入口之类的事物。”
“所以他们把尸体扔进水塘里后变会把熟睡的鱼儿吓跑,由相连的水道里逃到其他的水池里?”
“嗯,加上死人身上尸气和血腥味,很多家养的鱼类都不喜欢这类死气。”
“那现在怎么办呢?”小清歪着脑袋问。
无月望着水塘片刻,断然道:“我潜下去看一下,你在上边帮我守着。”
小清一把拽住无月衣袖道:“万一有人真的在池水里下了毒怎么办?”
无月微微一笑,道:“那只好劳烦姑娘帮我收尸咯。”说着轻轻拂下小清的手,纵身跃向水池,入水前单掌一出,水面便如被某种气劲击中般,向下凹陷进去,随着无月入水的当下,水面竟向四周散开,待得他全部没入水中后,竟又缓缓的恢复了原先的平静,整个入水未发出丝毫的声音,只有水面看似夸张神奇的变化让小清目瞪口呆。
无月下水后转了一圈,果然由池底的一块青石后发现了密道,搬开石块后,身形便没进了密道中。小清看着才放下心来,肯定这水池中并未有人放毒,于是环顾一下四周,转身便往其中一个柴房闪去,却在此时听见破门之声由远处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连窜杂乱的脚步声,小清心道不妙,便想也不想由窗口飞身闪进了柴房里,顺势一脚踢断了窗户的支架,随着她落地的声音,窗户也合上了。
此时由外堂破门二入的并非什么不速之客,而是一身官府着装的官兵。领头者一身红色裘袍,年纪越在三十五六之间,钓额眉下一对虎目精光闪闪,想来也是武功不凡。腰间挂着一把朴刀,刀柄上系着三条红翎划过一道弧线挂在身侧,显然便与其他官兵有所不同。此时一名年轻的官兵上前抱拳一辑道:“杨捕,前后院以及外墙都已经有兄弟守住了,只要贼人还在这府内就决计跑不出去。”
杨捕一展虎目四处扫视了一翻,转道:“留五个兄弟守在前院,其他人随我去后堂。”说着左手按着刀柄,大步一迈便径直向冲进了前堂,绕过屏风便往小清所在的后院奔来,身后跟着约莫十有二三名捕快。
听着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小清心叫糟糕,听步履来看这一帮人显然并非等闲之辈,若要脱身虽不是太难,但无月此刻正在水下,在不明所以间若要突然浮将上来,必定是被十来把大刀架着脖子的结果,心念正电闪之间,脚步声已然来到方才二人立定的池塘边,何等迅疾的脚步声?!
庭院内的杨捕环顾着四周随即将目光落在了小清所在的柴房的窗户下,只见半截断木静静的躺在地上,心下一笑,对身后随从官兵道:“你二人由东面厢房搜起,你二人去查查那截院墙上有没有可疑的痕迹,你们五人去北面的厢房,其他人随我来。”话说之间,其他官兵早已经左右四方就位,然而除了那两个被命去院墙上查探的官兵之外,其他人却都由东北两方将小清所在的柴房包围起来,柴房南面则是临着院墙的地方,那两名官兵飞身上了院墙,无论小清武功再高,若由南面突围上墙的话,必然被占据高处之利的官兵阻截下来。而杨捕带着另外四名官兵便径直朝着柴房朝西的木门走去。显然这一群官兵必不是普通的官兵,带头的杨捕只几句话之间,众人已然摆开阵式将小清重重包围。
小清听得屋外的脚步得到反映过来时候却早已经被重重围困,唯独只有柴房东边的脚步声偏整,似乎只有二人。正在此时,柴房大门轰然被踢开,小清吓得一震往后倒退了三步。杨捕头如熊的身躯已然出现在眼前。
“呵呵,姑娘想必已经知道自己身陷围困,何不干脆放下武器随我去衙门走一趟?”杨捕面对小清时候说话明显与之前有所不同,中气比先前更要强劲,让人听得耳鼓竟有些微微生痛。小清此时才知道别说那四面八方那么多官兵,仅仅是这名样貌如虎的捕头的武功也已经远远凌驾在她之上,若论硬拼,恐怕过不了十招。心中左右一寻思,却朝那杨捕展现出甜甜的一笑,反手拔出长剑,一道寒光闪过,小清用剑挑起身旁一堆干柴掷向杨捕,同时身形一旋,由东边的窗口飞身而出。杨捕一挥手,将小清挑来的干柴震往一旁,随即倒退出了柴房。
小清铺一闪出窗外便觉得两股不小的力道左右而至,也不看来者何人,运剑一挥将左边先至的一刀挡开,再而迎着二力相撞带来的反震之力在空中一个旋身,右脚点中右边后至的一刀的刀尖,借着力道一跃而起。而左右施袭的两名官兵一个被小清的剑反震开去,接连倒退了三步,另一个却被小清在那一脚上附加的的力道引得向前跌开两步,等转过身来时,小清已经连着三个筋斗翻到了东厢房门口,身形一闪,没入了东厢房内。此时杨捕和其他捕头皆绕过柴房来到了东厢房门口,杨捕冷笑一声道:“只得她进了东厢房,就已是瓮中之鳖,你们准备一下跟着我突入,东厢房看似乃司徒府中位的房间,其实东,南,北三方都是死路只有由西而进,想要捉她,咱们就得由这道门里杀进去。”这时,门内的小清才知道着了道儿,方才东窗外只有两人把手其实是那么一招“请君入瓮”,将自己诱到了这独通一气的屋子里来了。
话说无月进入隐匿的水道后才觉得大吃一惊,前方纵横交错,左曲右弯,竟有不下百条通路,而且通路间各自相连,贯穿无阻,无论由哪条路走,皆能到达司徒府任何地方。同样的,不熟悉水道之人也很容易迷在此间,最终落得个气息耗尽的下场。想到这儿,心中略微一定,便由其中一条水道径直游了下去。刚转过三四个弯,便听见上方地面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心中叫糟。然而身在这狭窄而只容一人通过的水道里,就算有缩骨之能,想必也回不了头。于是索性一路向前,既然尝试着兜一个圈子,希望能单凭方向找到之前那个入口。怎知尽管上面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他却是越游越远。正想着小清是否已经独自越墙而走的时候,却顺着一股突然边强的水流声滑出了水道外,落入一个灯光幽暗的地牢中。无月轻轻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将衣衫上的水拧掉,剩余的便用自身的内气蒸干,等到借着墙上的灯火摸索到一扇木门前的时候,衣衫却已经像从未入过水一样了。顺着木门虚掩的缝隙,他闪进了门内,未走两步却突然来到一间石室,正是小清那时见着李宋平的地方。方一进门,无月便被眼前的景象骇的倒嗅一口凉气。只见房间正中央堆的如座小山一样的,竟然是座尸山。期间几十口人互相堆叠,看衣着有的是丫鬟,有的却是伙夫,都穿着司徒府的仆服。显然,司徒府上下所有人恐怕都惨死在某人的手下。况且连杀如此多之人,竟然未惊动四周的住户,想必这些人必然是被一个接一个的暗杀掉的。
无月静下心来,绕着尸山转了一圈,终于在尸山座北朝南的方向发现了司徒大夫的尸体横躺在地上,尸身呈东西向。无月蹲下身来稍微察看了一下尸体,致命伤是在脖子,被人以利刃一刀切断了咽喉,转而再看其他尸体,所有人都是因这咽喉一刀毙命的。无月一惊,心道:难不成杀了司徒府全家的竟是一个人?正在思索之间,却听见头顶传来兵刃交接的声音,心道:不好!必是小清与来人动上手了,随即看了下左右的方位,估料这石室怕是就在方才下来的池塘附近。于是静下心来左右巡视一番,却发现本藏在书柜后的暗门居然大开,显然凶手将尸体堆积好了以后是由此出去的。可见这人对司徒府下面的机关密道了如指掌,否则等闲不会如此气定神闲的杀了所有人后一个一个摸黑将他们扔在这里。想到这里,无月脚下一点,身形闪进了暗门内,通过连接的一道交错狭窄的石阶一路往上飞奔,直到了地道的尽头的时候,与外面已经只隔着一层木板了,却清楚的听见了外面小清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和另外约莫有十多人由远而近的足音。无月正待冲出去,心中念头一闪,收起了内息,藏在了这位于地面下放的一块木板下,静待着上面的动静。
此时的小清却已知道自己又中了一计,入了厢房后才发现这房间根本便是一间死屋,东,西,南三面虽然有窗户,那窗纸竟是由人画上去的,而实则为三面墙壁,除了自己方才闪进来的西门,就只有头顶上至少有四,五丈高的房顶,而这房屋构造本就独特,抬头一看却更是让人匪夷所思,如此之高的房顶竟连一根支撑的横梁都没有,顶上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四扇天窗外,根本看不清那房顶究竟是木制的,又或如四周那样坚如磐石。正在此时,杨捕和他的十多名手下已经大摇大摆的从西门外走了进来。杨捕居中,身后左右各自站了六名手下,这才数清楚随他而来的人数。
“今日深夜时分有人箭书到本官的驻地,报有人血洗司徒府,于是本官便带人来查探。果然这司徒府竟如鬼域,连个人影都没有,于是只好向姑娘请教下可知道司徒府的人都去哪了?”杨捕单手抚着刀柄,含笑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小清反问道。
“这么说来,姑娘想必也是被人知会前来一探司徒府咯?那么敢问姑娘身属何职,于何处就任?”
“呸,我又不是衙门的人,你不就是怀疑我杀了司徒府的人吗?直接说就是了,何必文绉绉的拐弯抹角?”小清反唇相讥,听得地下的无月眉头一皱,心想:这妮子是不是跟文绉绉的人有仇?
杨捕哈哈一笑,道:“看来姑娘先一步到了这司徒府已经查探到了些什么了吧?否则怎知道司徒府的人都遭了毒手呢?”
小清正想说让他自己去看那水池底下的尸首,随即想起来无月尚且还在下面,必然不能就这么告诉他水池下还有暗道机关等等,只能拖延些时间,等无月上来后再想办法。于是顿时一个“你……”字说到一半便又咽了回去。
杨捕见状呵呵一笑,说:“还是说姑娘曾有如看戏一般看有人一口气将这司徒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杀了个精光?”
小清听罢,知道自己再怎么舌灿莲花也休想说的清楚,索性将剑一横,道:“就算是本姑娘杀了又怎么样?亮兵器吧,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把我留下!”
杨捕一拍手,道:“好!在下就喜欢干脆些的人,哪怕是个女娃儿!”话说之间,本扶在刀柄上的右手手腕一翻,刀却已经出鞘在手,小清甚至还未看清楚对方是以什么样的手法将刀拔了出来,一股凌厉的刀气已然杀了过来!
小清心下微有些骇然,然而心知当前若是心虚必然被这武功不凡的捕头三下五除二便拿下了,于是心神一定,纤腕微翻,伴着一声娇叱,人竟如电闪一般迎向了杨捕大开大闾的一刀。杨捕“咦”了一声,显然没想到小清的身法会如此之迅疾,心念之间却发现小清的剑气已经到了面前,心中微微一震,只得改攻为守,定住那本已经跨出去的一步,横刀面前。
叮!的一声,刀剑向击,杨捕马步沉稳,小清却被反震之力震得身形向后抛开,随即又一个旋身稳住阵脚,此时杨捕的攻招却已经砍到头顶,小清自知力不如人,若是运剑格挡,恐怕立即会被对方一刀劈跪在地上,于是借用旋身的力道又一旋身,同时将剑竖在身侧,杨捕那一刀砍在剑尾,却顺着竖剑的走势向下,顿时感觉自己那一刀的力道被引到了一旁,心中暗自佩服小清剑法的机灵巧妙。
然而杨捕怎会仅这一招便被小清吃死,手腕一翻,刀落了一半便又横了过来,同时左步一跨,浑身的力道压下,将本为下劈的一刀改为横扫。此时的小清就觉得本应该被引到一旁的刀劲忽然又大了起来,死死将剑压在自己身体左侧,于是不得已用左手借助右手的力道堪堪顶住反噬自己左臂的闪灵剑,却被杨捕那横扫千军般的力道连人带剑扫离了地面,朝另一侧的桌椅飞去,何等霸道的膂力?!
被扫飞的小清于空中猛一旋身,心知此时杨捕必然人随刀走,务必在她落在那一片桌椅上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死刻一刀砍下,如此不死也至少被砍掉只手臂。于是她一展玲珑妙俏的身法在空中一旋,左手一伸,撑在了桌子之上,顿时借着了些须新力,再一旋身,却已经越到了桌子另一方,而就在小清左手扶上桌子在空中头朝下脚朝上做着美妙的旋身的时候,杨捕的刀却已经砍下,小清只觉得鼻尖微微有些发痛,杨捕那块如疾风的一刀堪堪划破她鼻尖上幼嫩的肌肤,待她旋身翻过桌子的同时,杨捕那一刀已经将那桌子砍做了四分五裂。小清方落地,借力又一个旋身剑尖一指,却发现杨捕并为追击,只是提刀微笑着站在那散做一地的桌子旁。
“以姑娘的轻身功夫和剑法的灵巧,如果在下猜的没错,必然是最近这一带名气颇响的闪灵剑小清吧?”杨捕含笑道。
“是又怎么样?”小清面带寒霜,心想刚才险些被她一刀劈成两半,额头隐隐出了些冷汗。
“可以说在下走遍关内十三年,像清姑娘这般美妙的身法尚且是头一回见着,可见闪灵剑之名实有所不付啊。”
“不付?”小清觉得有些诧异,问道。
“凭姑娘的身法,当叫妙龄剑才更配姑娘的武功。”杨捕话说间,随行的官兵皆传来一片讥笑声。
小清为之气结,心知对方实是在讥讽自己武功全靠媚术得以保命,一咬牙,狠狠的道:“多谢阁下为本姑娘正名,那么接我妙龄剑的一招吧!”话未说完,一剑已经刺出,在不及一眨眼的功夫依然越过三步的距离刺到杨捕眼前,快剑!
杨捕也不慌乱,脚下一点,顺着小清的来势倒退开来,然而小清何等身法,虽然膂力及剑术比不上他,但是铺交战下来只两回合,杨捕自己心中恐怕也清楚在轻身提纵功夫上,眼前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确实胜过自己一筹,兴许还不只一筹。于是,小清去势正减的同时,左脚尖轻轻一点,缓缓吸进一口清气,前刺的剑便如闪电般非但未有丝毫滞怠,速度更胜方才权力出击之时,顿时将剑尖与杨捕的咽喉的距离缩短到不到四寸。
见小清有此如隔空提纵般的高超身法,杨捕神色也突然显得凝重,其余的随从此时也将手放到了兵刃上,待若剑再离杨捕近些便要出手相助。这些人本就不是所谓的江湖人,只是衙门的官兵,所以在办案抓人之时,根本没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讲,必要时候,十多人联手砍杀一个弱质女流也是必须的事。但是杨捕却是丝毫未见有任何慌乱,双手同时扬起,提着朴刀的右手将刀缓缓送向小清的蛮腰之间,左手却迅速的伸指一弹,小清顿时觉得由剑身传来一股奇大的力道,虎口突然麻痹,剑尖微微一颤,而腰间已经感觉到森森的刀气了。小清心中知道着了道儿,杨捕刚才那一指看似普通,却蕴涵着比他的刀更刚猛的气劲,这种气劲不同于硬生生的力道,它沿着剑尖传达至虎口,继而震的整条右臂都有些酸麻。
内劲!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捕头却是货真价实的内外兼修的高手。
想到这里,小清知道此翻自己定然没有胜算,回想起无月的话,知道但凡内外兼修的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想到这里,眼前却浮现出无月的样子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趁此机会逃出司徒府,小清心中惦记着,同时腰间传来一股冰凉的感觉,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杨捕的刀尖已经刺进了她的左侧腰腹间。小清心道:完了!
此时,一声硬物被击破的声响夹杂着破空的声音由杨捕身后的地上传来。突然来袭的力道让杨捕大吃一惊,怎料他功夫了得,一边侧身,一边将刀一横,改直刺为平削,硬是在小清腹前拉开一条硕长的血口,同时左手一弯,以手肘夹着内劲击向突然杀出来的敌人。然而此时由地上钻出来的除了无月又会有谁?而或许换做他人,反要被杨捕转身一肘击伤,然而无月却是早已臻达“虚实相生”之境的内修高手,怎会着了他的道儿。只见无月微微一笑,道:“杨捕别来无恙?”话说间右掌拂在杨捕左前臂上,打入一股御劲,将杨捕那一肘引往了一旁。杨捕与他铺一照面,便知道不妙,正待要转身,却被无月的引力反转了回去,背对着这个致命的年轻高手,知道自己命不长了。与此同时,无月的左手却穿过杨捕的腋下,卡住了他的咽喉。就这电光火石之间,杨捕的手下却才刚刚把兵器拔出来。
“站着别动!”无月一声冷喝,十多名官兵皆定在原地,兵器横在身前,却是一步都不敢移动。
这时候的小清却已经瘫软在地上,手捂着伤口,幸好无月出手及时,那一刀似乎只是划破了皮肉,未曾伤及内腑,否则,恐怕此时的小清已经被杨捕开肠破肚了。无月轻道:“能站起来吗?到我身后来。”
小清听得无月声音,知道自己还没死,顿时腹间的痛楚才传到脑海,面容有些抽搐的道:“你个死人怎么才上来?”
无月为之气结,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没想到这小妮子居然还有心情责问。杨捕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子,难怪藏在下面这半天都能瞒得过我。”
无月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本有心杀将上来随小清一起跟你们一干人拼命,但一听到你老哥招牌式的声音就吓得没敢出来。”无月说话间架着杨捕向前挪了几步,杨捕随行的手下投鼠忌器,随着无月的前逼而后退,直到无月将小清挡在身后,而那些官兵则已经退到了房门之外了。
“少说废话,有种的放开来和在下一决高下,若你胜得了我,我杨滨以杨门三翎之首的名号保证你二人可以安全离开司徒府。”杨捕自报家门。
“不敢不敢,小弟学艺不精,也只能弄些偷鸡摸狗的本事才能拿的住杨捕头您,哪像您单刀独战清姑娘,威武的很呐。”无月话中带刺,听的杨滨心头冒火。
“他娘的老子是捕快!办案管你是什么娘的姑娘还是小姐,但凡是有嫌疑的就得抓回去,你小子今天出现在这儿,和司徒府这件案子也脱不了干系!有种你就给我弄死了,否则就算天涯海角老子也要追到你俩!”杨滨一顿臭骂,再也没了先前铺一进门时候的气定神闲。
无月哈哈一笑,道:“好好,杨老哥你当然是秉公办案,没的说的。但是小弟和清姑娘确实与司徒府这案子没什么关联,只不过如今无论怎么说杨老哥也是听不进去的了。所以只好得罪了,将来水落石出之后,小弟定来给杨老哥请罪啦。”无月嘻嘻哈哈一阵打诨,听的小清差点没笑起来,突然又牵动了伤口,哎哟哎哟两声,骇的无月回头张望。
“呸!你要是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歪,就跟老子回去走一趟,将你等知道的事儿报上来,若真不是你所为,老子也不会冤枉好人,衙门里多一天都不会让你待着。”
“此事嘛,说真的小弟也是有口难辩,其中牵扯到其他一些琐事,暂且还不方便告知杨老哥,但是杨老哥不妨听小弟一言,回去想想原本坐镇柳正关的杨老哥为什么会突然来到龙城,又为什么凑巧有人赶着您坐镇的今天在龙城最有势力的司徒府犯事儿,而且犯完了事儿还等着您老来抓的样子。如此想想,凭老哥的头脑,定然会想出些什么来。”无月说话的当口,小清已经强忍着伤口的痛楚,歪歪倒倒的站了起来,一只手搭在无月肩上。
看见小清起身,无月架着杨滨一路出了东厢房,而此时外面本来接应的部下也赶了进来将二人连带杨捕头团团围住。
“小子,你今天若是在这儿逃了,这一身嫌疑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杨滨道。
“小弟也是无可奈何,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没办法在这儿帮老哥您断案了,司徒家上下数十口人确实已经遭人毒手,所有人都是喉头一剑毙命,想必是由一人所为。尸首全都被此人堆积在司徒府地下密室中了,由小弟刚才的藏身之处寻去便能找到,另外还有些尸身藏在中庭水塘的淤泥下,小弟也只查探到这些了,余下的,只好由老哥您自己解决啦。”话说之间,无月已经护着小清来到院墙根下。
杨滨听罢道:“你若知道内情,何不与我一同回衙门将详细说清楚?这样既可以免去你两的嫌疑,又可及时给那为姑娘疗伤,如此你若带着一个伤患外逃,必定逃不远。”
无月呵呵一笑,道:“能不能逃的远,那就是小弟自己的事儿啦,不劳烦杨老哥操心了,得罪!”话说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杨滨的身躯突然向前飞了出去,无月则转身抱起小清纵身一跃,翻过了院墙,眨眼功夫已经消失在街道之外。当杨滨的手下堪堪接住杨滨那两百多斤重的身躯的时候,杨滨却已是两眼翻白,不省人事了。
此时远处传来公鸡嘹亮晨鸣声,东边的天空终于射下来一丝黄金色的光芒,盏茶功夫,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2007年1月21日 于 渥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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