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美术馆在巴黎市中心,是罗丹最后的工作室,这里有一间展室展出的是卡米拉的作品。一百年过去了,人们还是津津乐道:她是罗丹的情人。
若卡米拉泉下有知,一定会从疯人院的乱坟堆里爬出来,毫不犹豫地把这里的作品敲成碎片,就像她一百多年前毁坏自己的作品一样。
卡米拉生在法国中产家庭,父母个性强烈,家中总是弥漫着争论,争吵,尖叫。她是老大,在她之前有个只活了十几天的哥哥。卡米拉个性鲜明,骄傲,任性,父亲爱惜她天赋异禀,母亲却很不喜欢她。小她四岁的弟弟跟她无话不谈,惺惺相惜,这个弟弟后来成了法国著名的诗人,散文家,剧作家。
卡米拉从小接受类似私塾的教育,她雕塑的才华在很小的时候就显现出来,尽管母亲觉得不务正业,但她父亲却花大价钱将她送到巴黎的私立美术学院学习雕塑(那个时候公立美术学院不招女生)。
不到二十岁,她遇见了他。罗丹四十多了,已在法国名声鹊起。卡米拉是一位蓝色眼睛,栗色头发的美女,而罗丹最擅长表现女人的身体,两人的故事开始了。
在一起的十几年,卡米拉努力在成全罗丹,从模特,构思到雕刻她亲力亲为。但她厌倦了跟人分享罗丹,她让罗丹选,罗丹没有选她。
任性的卡米拉彻底跟罗丹决裂,她打掉了跟罗丹的孩子,进入自己的创作高峰期。天生偏执的个性,让她疯狂地创作,可她被伤害的愤怒,却难以释怀。一百多年前,即便是法国巴黎,女人还是附庸风雅的点缀。
爱情里她让他选,艺术里她也只能让他们选,她自己选的路,带她去的却不是她要去的地方。从前的爱像酿过了的酒,除了酸更多的是苦。她的每一件作品都被拿来比较,她过去跟他在一起的种种都被拿来消遣。
繁重的雕刻,拮据的生活,离群索居的孤独,消灭了卡米拉的勇气。可她过去的爱人,已经成了大师在抛弃。他每一次的成功都在背书他对她的抛弃。她参与过的作品,每一个都成了罗丹的丰碑。
卡米拉沉沦在情绪的漩涡,她所有的爱都在跟罗丹的爱情中消亡了。她之后,罗丹还有爱人,而卡米拉,众人寻找了半天,只模棱两可地认为她跟作曲家德彪西有过短暂的恋情,证据就是德彪西的钢琴上一直放着她的作品华尔兹的小样。
卡米拉躲在家里跟流浪猫做伴,她把窗门钉死,以防人们偷窥,她在门后设置陷阱以便捉拿莫须有的偷盗者。她甚至砸碎她的作品,不让掠夺者得逞。她渐渐失控,不能按时完成赞助者委托的雕塑作品,甚至竭斯底里跟他们大吵大闹,她吓跑了所有想帮助她的人。她的弟弟外派四年后回到巴黎,这样形容她:她面目全非,肮脏龌龊,她疯癫肿大,脸上肮脏不堪,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尖锐,喋喋不休。
卡米拉想撕掉情人的标签,想给世人看她天赋的作品,但人们只看见她深夜在罗丹必经之地徘徊。人们看不到她在巴黎的街头速写,回家用黏土捏出的各种姿势和表情,只看到她一屋子的雕塑碎片。
她成了家门耻辱。父亲过世,家人没有通知她,却在一周后,将她强行送到疯人院。
她的医生认为她不疯,连罗丹都劝说她的家人,疯人院的医生也几次劝说她家人接她回家,但她母亲拒绝了。她在疯人院的三十年,除了难得一见的弟弟,并无家人探视。
她的英国女同学来到疯人院看她,给她拍照,卡米拉已面容松垮,两眼无神,她双手别扭着,放在腿上,像怕人看出来这双手的辉煌。其实那手已经筋挛,面目全非。在疯人院的日子,有时医生会给她黏土,想唤醒她的记忆,可惜每一次她都愤怒地抓起泥土,狠狠地丢掉。她的天赋成了她最不想提及的东西。她只想回到自然的怀抱,她给弟弟写信:要是能回到Villeneuve 该多好啊,她喜欢自然的一切,可她却被困在疯人院,整整三十年,直到死,也无家人认领,被埋在了乱坟岗。
听听卡米拉自己说吧
如果我能换个职业的话,我宁愿有个更吸引人的工作,这不幸的艺术工作并不适合一个更有天赋的女人而是更适合那些大胡子丑脸(的人)
谢谢你的好意邀请并要把我介绍给总统,但整整二个月我没有离开我的工作间了,我没有合适的衣服赴会,请你原谅
我把所有的研究蜡像丢进了火里,正像一旦不快的事发生,我就举起锤子把一尊雕像打烂一样。
总有什么折磨着我。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这些事怎么发生在我的身上。有天赋,努力工作有什么用呢?一无所有,被生活折磨。太可怕了,没有人可以想象。
如果你有时间,在离开巴黎大约一个半小时的地方,你可以到以卡米拉名字命名的博物馆尽管里面有些作品并不是她的。
如果没有时间,可以找有关卡米拉的电影来看看,美人阿佳妮演的那个卡米拉,并不像卡米拉。有耐心可以看看朱丽叶演的卡米拉,但有人觉得太过沉闷。
今后还会有不同版本的卡米拉出来,一个美丽又有天赋,又努力又有勇气的女人,怎么会在疯人院过了三十年,一直到死无葬身之地,这个魔幻的,没有答案的故事一定会被人一直演绎。
她叫Camille Claudel,下面这两个雕像,一是卡米拉的脸,罗丹的构思,罗丹的助手雕刻的。另一是卡米拉雕刻的罗丹,据说是罗丹最喜欢的自己的半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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