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上有一条渔村，但这整条村子都被十米高的围墙包着，更像是一座监狱。
青木浩二坐在沙发上喝着闷酒看着电视，上面的新闻报道有人擅自爬上围墙，跑了出去，目的就是去看海，结果被一种人鱼怪物咬死了。
青木浩二看到这里，手里捏扁了啤酒罐，他扭头，透过窗户，看到了高高矗立的围墙。
自小在这条村里长大的青木浩二从未见过围墙之外的世界，村里的老人告诉他，围墙外面有人鱼，它们长着人类的脑袋，下半身却是鱼尾，很擅于在海面迷惑人，然后把人吃掉，出去的村民就没有一个能回来，那些年失踪的渔民已经超过了一百多个。
青木浩二生性胆小，对于老一辈传下来的东西深信不疑，他虽很渴望看一看大海是什么样，但人鱼的传言总是让他恐慌，连围墙都不敢靠近。
但在五年前，自己的哥哥青木慎一偷偷挖地道出了围墙之外，再也没有回来过，村里很多人都说慎一肯定已经死了，那些人鱼能嗅到人类的味道，他不可能躲得过人鱼的猎杀。
听着电视的新闻声，青木浩二皱起了眉头，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夏夜。
1
漫天繁星之下，青木浩二跟哥哥青木慎一肩并肩坐在屋子门槛前，他们抬头数了星星，又望向远处的围墙。
“听说海是很漂亮的，是蔚蓝色的，非常非常的辽阔，海水很清，还有很大一片的沙滩，可以挖洞做房子，站在那里沙子会没过我们的脚丫，细腻冰凉，很好玩的。”青木浩二说。
“谁跟你说的？”青木慎一笑了笑。
“我老师啊，他还给我们看了海的照片，教了我们好多知识，海里有乌龟，有各种颜色的鱼，可惜你没看到。”
慎一眼神暗淡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浩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早些家里太穷，父亲只能让一个孩子上学，慎一当时毫不犹豫就把机会让给了浩二。
其实浩二心里也明白，哥哥慎一更渴望上学，经常会偷偷跑去学校窗外听着老师讲课。
而且从小慎一还经常把肉跟蛋都留给浩二，造成了自己营养不良，身子长得非常瘦弱，脸色蜡黄，脱了衣服就露出一身的骨头。
回想到那些过往，浩二就转头看了看慎一，心里既感激也有些愧疚。
“你们爸快不行了！快去叫一下医生！”这时母亲高桥美纪突然在屋里慌张喊道。
浩二跟慎一急忙起身冲回屋里，看到父亲大川躺在床上，如同一副枯骨，脸色苍白，没一丝血气，不停喘着大气。
高桥美纪匆忙端来热水，急声说道：“又犯病了！你们快去叫医生过来！”
慎一拍了拍浩二，让他一起照顾父亲，自己转身冲出了屋子，往赤脚医生家狂跑而去。
二十来分钟后，慎一才焦急地带着医生赶回来，他浑身是汗，喘着气让医生快些给父亲治病。
那医生放下药箱，一看病床上的大川，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扒开大川的眼球看了看，摇了摇头说治好机会不大。
慎一闻言急忙跪了下去，拉着医生道：“求求你救救我父亲，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
医生唉了一声：“海里有一种鱼，或许可以治这种病......”
2
坐在沙发的青木浩二思绪收了回来，他转回头继续看着新闻报道，里面拍摄到了被啃咬了一半的尸体，记者说这已经是本月死去的第三个人，另外两个不知所踪，都是偷跑出围墙之外的人，希望大家不要再冒险出去。
青木浩二闭上了眼，他无法想象当年慎一为了父亲跑出去之后，被人鱼一块块撕咬而死的痛苦。
想到这些，他双手微微颤抖，狠狠地咬住了牙齿。
当年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不久也因癌死去了，青木浩二成了一个孤儿，他活着的这些年一直都在研究深水炸弹，想要弄死那些人鱼，为慎一报仇。
支持他苟且活下来的信念，也都是为了复仇罢了，他觉得只要那些人鱼一死，村子外面的那道围墙就能拆除掉。
青木浩二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穿上外套，往佐藤老师家里去，在出去围墙外前，他决定跟自己老师作最后的告别。
佐藤老师今年也都六十多岁了，他深知青木浩二的性格，也知道他这些年在研究什么，当青木浩二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佐藤老师便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老师，这次我特意来看看您。”
佐藤老师微微颔首，他清楚浩二很倔强，只是叹气说道：“如果你执意要做这件事，我也不拦你，但我有些东西要送你，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话完，佐藤老师转身进了房间，拿出来一套防护服，以及一把左轮手枪。
“这衣服你要穿上，虽然我并不清楚还是否有用，手枪你也带上，特制的子弹，威力比平常的枪械要强很多。”
浩二看了看这套黑色的防护服，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佐藤老师说：“防辐射的，其实我们很少跟你们这一代说历史，是因为我们的历史犯下的错事太多了，实在羞于拿上台面讲。”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因为一场灾难，导致海水的辐射值远远超标，后来海上也就出现了人鱼这种怪物，它们冲进村子，四处撕咬人类，后来一场大火才把这些人鱼吓退，所以我们这条村就筑起了围墙，其实就是防御这些人鱼的进攻。”
“这些人鱼是变异的？”
“似乎不是。”佐藤老师蹙眉，思考了片刻，“按我的推测，它们或许原本就是生活在深海某个区域的生物，那里是我们人类永远无法探索得到的一个地方，因为辐射的原因，它们出了海面，开始对我们进行报复。”
浩二若有所思，说：“那就是这其实是我们的过错？”
佐藤老师脸色有些微变，说道：“也不是吧，毕竟，我们发展就是必须要消耗一些东西。”
浩二不再说话，佐藤老师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我最勇敢的学生，我提醒你一点，那些人鱼会迷惑人，不要听它们的声音，也不要相信任何在海上看到的东西，它们会幻化成人类的脸。”
“嗯，我明白，您照顾好自己。”
浩二拿过手枪，离开了这里。
3
这是一片暗黑的海，上空是阴沉翻涌的灰云，一个青年狂喜冲向海边奔跑，看到海水的颜色时，他停了下来，脸上尽是失望的神情。
“不是说海水的颜色是清澈蔚蓝的么？那些老师也是没看过海啊，枉我费这么大的劲，从围墙跑出来。”
青年摇摇头，在灰色的沙滩上坐了下去，他觉得围墙之外，也是很无聊。
这时海面忽然传来了女孩唱歌的声音，青年疑惑一愣，转头望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在海里玩水，不停地扑打水浪。
女孩皮肤非常白皙，穿着一条白色吊带裙，已经浑身湿透，裙子紧贴在身体，少女胴体特有的曲线尽览无遗。青年站起了身，忍不住走了过去对少女打招呼。
那少女只是扑哧一声笑，用空灵的声音说道：“一起来玩水呀。”
青年的眼神变得迷离，他一步步缓缓走进海里，少女伸出修长的手臂，慢慢把青年拉了过去。
女孩的身上有一股香气，青年靠近了她白稚的脖子，疯狂嗅着，直接吻了上去。
渐渐的，青年身体的焦躁感越来越重，他紧紧抱住了女孩，舌头缠绕，缓缓睁眼，却看到一张溃烂的死人脸。
青年吓得惊恐大叫，转身就想要逃，但女孩两条白皙的手臂死死缠紧了青年的腰，咬断了青年的舌头，瞬间把他拖入了海底。
4
浩二穿着防护服，背着一个装备包，从早已挖好的地道爬了出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抬头愣住。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海，暗黑无边，没有震撼，只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海上传来了空灵的歌声，有一个赤裸的女孩正在海水里游泳，她笑嘻嘻地对着浩二招手。
浩二看到了女孩的招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缓步走近了海边。
此时女孩从海里站了起来，裸露出洁白上半身，微笑地对着浩二细语。
浩二腹部感到燥热，咽了咽唾沫，走进了冰冷的海水里，水花撞击着边上的礁石。那女孩探出手透过防护衣，抚摸浩二的脸，从脸庞到胸部，她舔了舔娇艳的唇，慢慢凑了上去。
浩二闭上了眼睛。女孩吻上来的那一刻，忽然感觉下巴有什么硬物顶着，她垂下眼一看，嘭的一声枪响，女孩脑袋炸了，飙起半米高的血，洒在了海面上。
7.62毫米口径的手枪，打烂这些玩意足够了。
女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翻身游进了海里。浩二睁开了眼，看到黑里透红的海水里，一条巨型鱼尾翻涌上来，又瞬间潜下了水底，血水开始随之淡化。
风大了起来，非常腥，不知道是血的味道，还是海水的味道。
浩二转身走回沙滩上，他冷冷地看着暗黑的海面，把两只耳朵里的耳塞按得更紧了，听不到这个世界任何的声音。
5
天已经黑了下来，浩二安装好了充气皮筏艇，跳了上去，跟着海浪晃荡，下面全是长着肉瘤的鱼群。
根据佐藤老师提供的资料显示，人鱼的巢穴在东边一百里的礁石群下面，在那礁石群附近有一座灯塔。
浩二划动皮筏艇，在海面赶了一天一夜，才望见了一座灯塔，此时已经傍晚时分，他被防护服捂得浑身是汗。
夕阳血红，有一半沉入了黑色的海面，红与黑相互辉映，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天象，仿佛血与墨在交融。
浩二望着这轮巨大的夕阳，开始翻出背包，组装炸药。他已经研究了三年，遥控炸药的距离最深可以达到五百米，他计划每隔五分钟往礁石群底下扔入一个炸药，连续扔入五个，再一起引爆，这样能把炸药的威力发挥最大化。
唯一的代价便是自己也会跟着这座礁石群炸个灰飞烟灭。
浩二跳上了礁石群，这片礁石大概有六十来平方米大小，他把皮筏艇固定住，站起身喘了一下气，准备往礁石群下的水穴内投放炸药。
可这会他却望见那座灯塔下有一艘小船在驶来，木船上明显坐着一个人影。
浩二坐了下来，他冷冷地盯着人影靠近，双手放入兜里，紧紧握住了那把左轮手枪。
船到达礁石群，那个人开始往礁石群爬了上来，浩二忽然觉得这个人影有些熟悉。
慢慢的，浩二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庞，却竟然是自己的哥哥青木慎一，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哥？”浩二激动地立马站起了身，慎一的身影愣了很久，似乎也是认出了浩二之后，开始对着浩二招手。
浩二狂跑过去，但没几步他脑子就冷静下来，立马停下了脚步，死死盯着那个慎一。
佐藤老师说过不要相信看到的一切。
浩二眯了眯眼，在夕阳的照耀下，他看到了慎一的脖子泛着鱼鳞的光。
这是人鱼的幻象，浩二继续往慎一冲过去，旋即抬手举枪，嘭地一声，子弹瞬间射出，把慎一打翻在地。
子弹射穿慎一的肩膀，大量的血液渗流出来，身上的鳞片显现得越来越多。
果然又是人鱼，浩二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鱼，但这人鱼却并没有逃入海底，反而继续往浩二脚下爬过去。
浩二皱起了眉头，他看到这条人鱼幻化成慎一的脸，仰着嘴巴里不停喃着什么。
“不必用声音来迷惑我了。”浩二冷声说道，抬手给人鱼补了一枪。
子弹打穿了人鱼的胸膛，血从各片鱼鳞间流出，它神情痛苦，忽然抬起了手臂。
在这瞬间，浩二忽然看到那手臂戴着当年母亲给兄弟两人定做的银手镯，他立马扑到了人鱼的身旁，扯掉了耳塞。
“哥，你真的是我哥？”浩二声音有些发抖。
“我...我就是慎一，刚才我...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小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信？”
浩二跪倒在地，脱掉防护服给慎一包住了伤口，颤抖地说道：“我..没听，以为又是人鱼声音的把戏，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慎一躺在了浩二的怀里，苦笑着说：“其实，那些失踪的人，不是被人鱼的吃掉了，而是他们靠近海水被辐射污染过后，身体就开始鳞化，慢慢变成人鱼。”
说到这里，慎一缓了缓，喘着微弱的气，继续道：“当年我脸长才出鳞片的时候，我是想回去的，但是一靠近围墙下，就有人用渔叉投射下来，那些烧热的渔叉扎在我的身上，我的腿上，疼得根本无法移动，到后来我完全变成一条人鱼的时候，已经无法走到城墙的地方了，我们人鱼无法离开海水太久，其实当年他们知道我是慎一，只是怕我被辐射过后的病会传染他们，就一直不让我回去罢了。”
浩二眼眶发红，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慎一忽然抓紧了浩二的手，露出一个笑容：“其实，我恨那条村子里人，他们太冷血了，我连爸妈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话还未说完，慎一的手就松了下来，脑袋也耷拉下去，一动不动了。
浩二看着慎一的面容，身上有无数的伤疤，已经能想象到他曾一次次地走到那道围墙下，被无数的渔叉扎中。
“哥，你走好。”浩二低下头亲吻了慎一。
海风吹了过去，浪花激起几米高，浩二站起了身，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回头望见黑色的海面上出现了几十条人鱼，全都立着身子看向浩二。
浩二看着这些人鱼，缓缓把手枪扔进了海水里，他抱起慎一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到皮筏艇上。
慎一即使变成了人鱼也还是那么瘦，浩二叹了口气，划动起了皮筏艇，周围的人鱼并没有攻击他，而是静静地目送他带着慎一离开。
6
浩二带着慎一的尸体，重新回到那片沙滩，他要将慎一跟父母埋葬在一起。
银色的月亮倒映在黑色的海面上，浩二抱着慎一的尸体缓步走到村子的围墙下面，尸体已经发臭，惹来一群拳头大小的苍蝇嗡嗡地叫着。
这些苍蝇基本都是吃海边死鱼烂虾长大的，身型非常硕大。
浩二厌恶地挥动火把，驱赶苍蝇，他把慎一的尸体缓缓放了下来，轻声说道：“哥，我们回家了。”
话音刚落，头上无数烧得滚烫的渔叉落下，浩二抬手护住慎一的尸体，渔叉插进浩二的背部，却没有过分疼痛。
浩二抬手摸向背脊，发现长出了坚硬的鱼鳞，自己已经受到了辐射污染，不过这也好，反倒不怕这些冷血的人了，他们对于村子里面想跑出去的人看管的不严，原来是为了测试外面是否安全了。
浩二抬头冷冷看着围墙上扔渔叉的人群，感觉自己呼吸很困难，开始大口喘气，想要喝水。
他重新抱起慎一的尸体，走进了黑色的海水里面，完全隐没在海面之下。
次日，浩二独自出现在了浅滩上，他身上的鱼鳞已经蔓延到了脖子。
那只装满炸药装备的背包静静地搁在皮筏艇上，浩二走过去，再次组装起炸药，从海滩一路埋到了那道围墙下面。
浩二的眼睛完全通红，他感受着腥臭的海风，按下了遥控。
那一刻，惊天巨响爆起，四周地动山摇，炸药一个接一个地爆，直接把海滩炸出了一条巨大的水沟，那道围墙被炸得轰然倒下，海水迅猛灌了进去，往村子浩荡冲刷而去。
无数奇形怪状的巨型鱼虾蟹也从海水跳了出去，盘在惊慌逃跑的村民头上，开始啃咬起来，一时间，村子里惨叫声四起，火光冲天...
7
慎一的尸体有无数的苍蝇从腐肉里孵化而出，几乎只剩下一条巨型鱼的脊骨。
海水漫过了浩二跟慎一父母的坟地，浩二挖开坟地，把慎一的骸骨放了进去，海水瞬间淹没过去。
浩二躺在坟地的海水里，这时一条人鱼游了过去，是那个被浩二打烂脑袋的女孩，下巴跟嘴巴都已经被打飞掉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要来打扰我们。”浩二冷声说道。
那女孩咯咯地笑起来：“你输了。”
“什么意思？”
女孩拿出一个手镯晃了晃，说：“傻瓜，还不懂吗，你埋的那就只是一条人鱼的骸骨，你呀只不过是被我故意感染的，你无论在人类的世界里，还是人鱼的世界里，都只是一颗棋子而已，你哥当年其实是被我吃掉啦，他的脸我还保存着呢，就知道有用。”
说着女孩就阴笑，嘴的上颚缓缓裂开，如同一个巨大的洞口，浩二站了起来，他心跳加速，看到慎一干瘪的人头在女孩的胃里，裹着透明的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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