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男孩的父亲不在了,只剩下老母亲一个。男孩每天忙着处理家里的事情,老母亲的身体也很不好,处处离不开人。男孩忙得脚不沾地,更没有时间和叮当说话了。
可是叮当的心现在安静下来了。遥远的山脚下的村庄还在乌云和暴雨的笼罩之下,叮当偶尔回去看看,形势并没有任何和缓。男孩现在需要帮助,那么就留下来帮帮他吧。
叮当自己当然也渴望陪伴,可是对于男孩能提供什么样的陪伴,叮当已近了解了很久了。所以她现在安静地看着男孩忙碌在自己的事情中。
他会耐心地去哄老奶奶吃饭,他也会细心地喂养老头留下来的几只鹦鹉。老奶奶原来枯瘦的身体渐渐开始长肉,神情也开朗起来,整个人都舒展了;那几只鹦鹉,居然下蛋又孵化出几只小鸟。小鸟一日日地长大,每天叽叽喳喳地抢食,在笼子里蹦蹦跳跳。
男孩自己,也渐渐从阴郁的心情中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他越来越勤快,翻修房屋、清理地里的活、购买牲畜们的草料……还是每天忙个不停。因着老奶奶的缘故,他还在闲暇之余照顾村里的其他孤寡老人。不管什么时候别人找他去帮忙,他总会在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笑呵呵地赶过去,当成自己家的事情一样。
每天这么忙,他居然脸上也渐渐圆润起来。进进出出时,有时还会吹着口哨。叮当喜欢听他的口哨声,晨雾弥漫的清晨,万物都披上一层轻纱,朦胧的山和水,朦胧的人和树。那是一个意外的空旷又清新的世界。他的口哨声,就像一道光,在雾气中游走,什么都没有划破却什么都划破了。
可是他从来没有专门为叮当吹过一支曲子。
他其实也擅长讲笑话,但是他也没有专门为了哄叮当开心而讲过一个笑话。
不过,也许他吹过、也讲过,只不过他的声音太小,叮当没有听到呢?当叮当日复一日地擦拭着自己的那面魔镜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太紧了,比过去的叮当还紧。也许正是叮当自己、是过去的叮当的魔镜,也是他无法放松的一个原因。一心只顾照自己的魔镜,叮当连他的魔镜是什么样的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不对,叮当心里是知道的,以前她嫌这面魔镜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样子。
是走还是留,叮当决定再等等看。似乎叮当现在感到了某种对男孩的亏欠。
一天,忙好了家里的事情,叮当照例去周围的田野里游荡。走累了,她坐在一棵大树下,远远地朝着她的小屋的方向眺望。
天已近黄昏,夕阳像一个巨大的浓艳的橘色的圆球挂在天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坠。叮当好想拉住太阳匆匆的脚步,可是在天的那一边,一轮圆月已经高高的现在靑空,淡而笃定。
一个小小的人影渐渐清晰,是男孩,在慢慢地向她走来。
他也走到她的身边坐下,默不作声。
沉默了一会儿,叮当问道:“以后怎么办呢?”
像石头被扔进了深渊,没有回复。
男孩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拿在手上:“这是我前两天卖庄稼的钱,你拿去花吧。”
叮当看看他,接过钱,也不再说什么。然后他们一起起身回家。
可是,这不是叮当想要的家啊!男孩知道叮当想要什么么?
又有一天夜晚,屋外刮着狂风。老奶奶早早睡了,叮当和男孩各自在灯下做自己的事情。叮当在看书,躺在最舒服的一把帆布摇椅上。那个故事特别精彩,叮当读得目不转睛,连身下轻微的“吱吱”的布帛断裂声音都没有听见。忽然,啪嗒一声,叮当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那个躺椅,已经从连接处断成了两半!
男孩吓得赶紧来扶。叮当勉强站了起来,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以后,不禁一边揉着最疼的那个部位一边哈哈大笑起来。想起已经入睡的老奶奶,叮当又赶紧捂住嘴,吃吃得笑个不停。
男孩什么也没说,低头看了看帆布椅,转身出去。等他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工具箱。他把椅子上破损的帆布拆去,又拿出新的帆布带,细细地缠绕在椅子上。帆布的连接处,他用铆钉订上,反复地调整松紧度。
然后他还不放心,又拿出针线,细细地在连接处缝补起来。
叮当看着他在灯下,手里捏着一根细细地针穿针引线,不禁收了笑声,陷入沉思。
外面的风还在挂。叮当打破沉默,对男孩说:“我的屁股被摔成四瓣了!”男孩不语,把手里的线打了一个结。自己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艺,带着自豪的语气对叮当说:“看,又像新的一样了!”
叮当由衷地夸赞他说:“真棒!我又能接着坐在上面看书了。”
然后叮当又略带着兴奋的语气对男孩说:“这本书可有趣了!是一个冒险的故事呢!”
男孩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说:“看看我的工具箱,多亏我的工具全啊!”
“哈哈哈,”叮当不禁又笑了起来,“是啊是啊,上次隔壁老爷爷家里的床坏了,谁都修不好,老爷爷都准备买新的了,也是你拎着这个工具箱去给他修好的啊!”
男孩更得意了。像一个孩子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看着自己的工具箱,细细地装起来收好。
叮当也有些得意:想要被听见,总有一个人要开始啊!我能听见他,他总会听见我的!
男孩在说什么,叮当现在全都能听见、听懂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