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二）

赵奶奶家，从大门口涛涛不绝传来阿根老婆的声音，特别的刺耳：天杀的，我的梓恒啊。你这个老太婆，你怎么不去死！

有人拿着笤帚与簸箕立在门口，望赵家张了张，又把门关了，没有人上前来。

消停了几天，村口又开始热闹了。

听说了吗，宽宽一点事情也没有。

呀，那梓恒不是白死了吗？

李二婶神秘地说，宽宽呀，去了澳洲得了抑郁症，这几天回来，说是来看病的。

抑郁症是啥？就是这里，脑子里，出了问题了。

一个村子里的人，我们怎么不知道？

他们家瞒了的，宽宽要讨老婆的，公家人说了，确实是神经出了问题的人，有医院证明的，不要追究责任的。

哎宽宽这孩子，这下瞒不住了，他也毁了，又神经不好，要撞死人，老婆讨不到喽。

啥！可怜的宽宽。

不要多说了，反正主任家有钱，出点钱，阿根家不就站起来了吗。

死来死去死者苦，可怜哪。

都怪那个死老太婆，她不去引头刮脑，宽宽的旧毛病就不会发了。

是呀，害人害己。

哎，不知道是谁，哎了一声，道：人穷事皆难！

众人在七嘴八舌时，只有村口那只喜鹊，在那棵老香樟树下，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李二婶抬起手，朝着喜鹊猛地一挥，去，到别的地方闹去。

不几天，赵奶奶移到自家门口的凳子上坐了，头发乱蓬蓬的斜斜下来，她脸上像拉上了一层白的膜，很奇怪地，面目模糊了。

有人从门前走过，她两眼光光地瞅着前面，有大片的阴影落在她脸上，显得她的脸暗沉沉的，此外也别无表情。

梓恒出事的第五天，她才悠悠的醒来了，但是，还是没有十分的清醒，迷迷糊糊的，仿佛是梓恒在喊她。奶奶。奶奶。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很清亮。

她的梓恒，就这没了，一想到梓恒，赵奶奶只觉得一阵凄惶。

后来，阿根和她讲，梓恒的事，根本就没有说法的，一切都是极其明白清楚的。

宽宽有精神不正常的病，那天，有诱因，宽宽又发作了。

是啊，那天要不是她脑子不好，走在宽宽的车前，惹恼了宽宽，逼得他在狭窄的车里，当场发作了。

巧就巧在，梓恒他偏偏遇上了宽宽的车。村上人都说了，宽宽这样有毛病的人，少惹他为好。

怪不得宽宽很少说话，连头都很少抬起来，村上人也没有听他讲过一句话呢。

儿子阿根，阿根当然是恨她的，拿到了那笔钱，就带着老婆，任性地搬走了，家里终于静悄悄的了。

赵奶奶又回到村口，墙根底下，滔滔向众人哭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呵！真是要了我的命，我一个孤老婆子，阿根这么就这样呢，这样恨心，疯了似的，阿根婆娘要不就不回来，一回来就打人砸东西。这么多年了，阿根他不是这样的人呀！他婶婶，她嫂嫂，你替我想想，你替我想想，叫我这日子怎么过哟……

说话的时候，赵奶奶的影子，在太阳底下，一动一动的，浩浩的风吹过来，把她的话传到远处。

没人敢接口。

只有李二婶把凳子又略略朝外移动了几步，仿佛赵奶奶刚才讲话所占有的空气上留着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