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与传承

文章写于16年1月，现在看来似乎还可以，与大家分享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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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

打我记事儿以来，印象中有那么两次，我周围的环境有了较大的变化。第一次是我家旁边儿的那个大水洼被铲平了，修了中心街，然后中心街南头起了永兴路。第二次是我家楼前面的那一大片平房给铲平了，盖起了一个小区。其实，肯定还有很多地方也是如此，交通不方便的地方修起了大马路，占地方的平房区改成了楼房区。但仍旧有一些地方，一直没变过。比如奶奶家的民生胡同，每次天气好的时候都有一些爷爷奶奶搬个小板凳，坐上面儿聊聊天儿，论论家常。比如我家楼后面的那一片平房，我踢过球的那个狭窄过道，历久弥新。比如路口的炸油条，豆腐脑，煎饼果子，千层肉饼，白吉馍，炸鸡排。比如永远都能将报社街一分为二的三轮小摊。

这就是我家的样子，后来我来到了上海，知道了上海的样子。

5年前，当我和老爹老妈从浦东机场下了飞机，坐穿2号线和9号线到松江大学城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地铁是这样的。当我和朋友在外滩上合影留念，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这里就是经常在在电视看到的景象。当我走在南京东路上，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偌大的商场竟然可以以一整条街的形式出现。第一次见到成群的高耸楼房，第一次听不懂路人的方言。再后来我终于发现了小板凳，窄过道，小三轮。从那之后，我了解到，家里存在的一些东西，上海也存在，虽然日见稀少。

前一阵子，有机会去北京小行了一下，比上海更有家的感觉。

而《老炮儿》则把这种感觉表现的淋漓尽致。

末路与传承

观影过程中，有两个大姐说道，“这就是北京啊，怎么这么破啊！”。

我到北京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与二位大姐不同的是，我还看到了北京城中的富丽堂皇，只是《老炮儿》没拍出来。因为它通篇讲的不是存在的东西，而是正在消失，甚至已经消失的东西。

时不时出现的小胡同；胡同两侧成片的平房；电车贴着汽车疾驰而过；早饭聚成一堆儿，在马路旁支的小桌儿上吃油条，喝豆浆；三五个朋友，聚在一起吃个火锅，喝点儿小酒。如此景象，与家中已相差无几了。只是不论在家还是北京，这光景都已不多见了。

小胡同越来越少了，变成了越来越宽的大马路。瓦房越来越少了，变成了越来越高的楼房。电车倒是不少，只是汽车越来越多，骑电车越来越危险了。早饭也基本上聚不起堆儿来了，全是行色匆匆的赶路人。三五个朋友还能聚起来，也会时不时出现喝多了吹吹牛逼的画面，只是大家越来越忙，聚起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不多见的，其实还有人心。

灯罩儿与城管起了争执，城管一巴掌糊了上去。小飞开着super car，引擎轰鸣着冲着六爷叫嚣。阿彪手指着六爷，一口一个“他妈的”。围在高楼底下，欢呼着，嘲讽着让轻生者往下跳的看客。六爷心脏病跌倒后，看客们的那句“碰瓷儿的吧”。

我能理解的是，随着科技的发展，时代的进步，有些东西已经走到了末路。小胡同导致了交通不便，所以出现了大马路。平房与人口爆发产生了矛盾，所以出现了高楼大厦。三轮小摊没有执照且存在卫生隐患，所以出现了一间间的小门店……这种情况就像火车刚刚出现，镖局这个行业基本上就解散了一样，因为总会有更先进，更合理的东西能够替换掉陈旧的东西。但不管怎么替换，核心的东西是不会消失的。火车替换镖局，目的是保镖。门店替换小摊，目的是为了给大家提供更好的饮食方式。这就是传承。

只是人心在传承的过程中，变了味道。

我们或许早就习以为常了这些事情，城管打人，碰瓷儿导致的老人摔倒没人扶，金钱与权利所造成的不平等，道德伦理的沦丧，甚至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看客”。但是这些，真的是时代进步应该理所当然出现的么？

六爷说，不是。六爷的规矩，放在今天，仍然不过时。

六爷的规矩说的宽泛一些类似于仁义，说的精细一些类似于底线。影片中，六爷给二爷点烟，这体现出了六爷对老一辈人的尊重。晓波碰上事儿后，相比于晓波朋友的作鸟兽散，六爷还是能够把闷三儿，灯罩儿，话匣子给聚集起来，一起出谋划策。六爷在给晓波借钱的时候，走访旧时的老哥们儿，还给混的比较惨的偷偷放了点儿钱。在小胡同里，替灯罩儿赔了城管的车灯，捎带手替灯罩儿从城管那儿讨了个公道。看着跳楼的人，怒斥”看客”。这些，都是六爷的规矩。六爷的规矩与现在这个社会上的一些规矩已经产生了剧烈的冲突。我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社会，每时每刻所发生的变化。我们有机会去选择六爷的那些规矩，只是我们更愿意去选择随波逐流，更愿意去选择当个”看客”，因为这样最为轻松，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与风险。

六爷与龚叔最后约在了野湖茬架，在去野湖的过程中，六爷看到了路上飞驰的鸵鸟。鸵鸟冲破了人们给它的笼子，飞奔在了路上。六爷也是如此，六爷的这些规矩，在当今的这个社会上已经有太多的不适用了，唯有突破当今的规矩，按着自己的规矩来，才能真正的做一件事情。六爷拼命地蹬着自己的大二八，飞奔到了野湖。

六爷身穿军大衣，手持军刀，在已经冻结了的野湖上，步履蹒跚着冲刺了过去。他的身后，是一群老哥们儿。我突然觉得，六爷的刀，他的军大衣和他的老哥们儿就像我成长过程中的小板凳，窄过道，小三轮，这些都会被时代的更迭所替代。但他们冲锋的身影，却像他们那一辈人所持的规矩一样，披荆斩棘，所向无敌。

影片中有这么一个片段，晓波和六爷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晓波和六爷碰杯的时候，六爷说”低点儿，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我突然想到，在我年少懵懂的时候，和老爹同桌吃饭，举起酒杯，老爹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而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