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可是血液三病区丝毫没有深夜的自觉性,护士掐着点,推着车,给病房的孩子们换药,走廊里不时响起推车的声音,病房里不时传来输液泵的报警声,这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隔壁床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中午腰穿时,对大夫说“阿姨,赶紧给我做吧,我晚上要看易阳千玺的演唱会!”因为腰穿后,要平躺六个小时,不能随便动,不然会头疼,这个小姑娘为了不错过演唱会时间,提前做了检查,面对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害怕的检查,淡定又从容,妥妥的真爱粉。
和疾病相处久了,似乎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我甚至见到了用微波炉给孩子做薯片和里脊肉的妈妈。白血病孩子的饮食必须新鲜干净,清淡营养,医院没有配送营养餐,不是每个家庭都有能力在附近租房做饭送饭,这位妈妈真的把微波炉的用法发挥到了极致。而我只知道微波炉可以热馒头,热稀饭,多么痛的领悟。我屁颠屁颠的去取经,她很热心的告诉了我怎么操作,然后我又屁颠屁颠的和家人分享了一下。遗憾的是,我始终还是没有那个妈妈淡定,始终抽不出时间来实践一下,那神奇的操作。
每天忙忙碌碌,又觉得碌碌无为,唯一的开心就是孩子叫妈妈,陪孩子玩儿的时间吧,或者就是孩子把奶喝完了,孩子吃了一大半米粉,都能让我们开心好久。他喜欢往盒子里装东西,乐此不疲。尤其喜欢他爸爸朋友送的字母拼图,那些花花绿绿的英文字母,放到格子里,他一个一个拿起来,装到玩具盒里,装一个拍拍手,再接着装,不让我和其他人帮忙,特别逗。
也许真的经历过生死,才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平平淡淡中的幸福。孩子生病前,这些点滴的幸福感并没有在我的心底砸出涟漪,我甚至觉得,小孩子不都这样啊!我爱他,同时也恨他。如果没有他,我依然是那个恣意潇洒,自信洒脱的淼淼,我可以去上班,可以去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每天所有的时间都只能属于他。如果没有他,我也许会比现在孝顺,我不用再拖累父母,不用因为还不起的恩情,而一辈子在父母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可以面对七大姑八大姨虚与委蛇,因为我终于可以摆脱他们的控制,却因为孩子的出生一切打回原形,我对不起他们,因拖累父母带来的愧疚蔓延到整个妈妈的兄弟姐妹,我抑郁,强迫,焦虑,内心疯狂且扭曲。抑郁严重时,真的特别想带着孩子离开所有人,那样我就不会拖累我的家人,他们就会幸福了。
那时的我,就像一个神经病。我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全部负面情绪,压抑自己的感受讨好我的妈妈,似乎那样就会好一些,我欠她的就会少一些。可是实际情况确是,情绪经常压不住,“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是我的真实写照吧。父母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一致认为我中邪了,有东西跟着,帮我送“朋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讨厌自己,有多么想杀死那个不好的自己。
在和自己的无休止的斗争中,似乎没有人占上风。可能上帝觉得我太作,想要给我加点料,让我的孩子生病了。在郑州的那段日子,过的比现在煎熬,未知,恐惧,希望,悔恨交杂在一起,我似乎都失去了感觉。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是医院的大夫用激素引起的孩子骨髓异常,孩子是我强烈要求带到医院的,如果孩子真的生病,我就是最大的恶人吧。那时对失去的恐惧,超出了所有,而我对孩子的恨,一瞬间就消失了。
我知道我爱他,我也知道我恨他,但是我更恨恨孩子的自己。虽然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每个母亲都会恨孩子,意识到自己恨孩子未必不是一件坏事,我依然接受不了自己恨孩子的事实。我讨厌不能无条件爱他,全身心爱他的自己。可是,当我接受一切,发现自己爱他,不能失去他时,他却极有可能离开我了。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可能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吧。好,我接受惩罚,愿意承担结果,唯一希望的就是,孩子赶紧好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我做的最具有建设性的决定就是带孩子来北京吧。从确诊时始终不愿意相信,到慢慢接受,中间依然充满了生本能和死本能的终极对抗。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我爱孩子,我生了他,要对她负责,不可以临阵脱逃。就这样跌跌撞撞,我能做的,就是多照顾孩子,照顾妈妈的情绪,一直陪在医院,比我做的都多,太辛苦了,然后尽量早些感知自己的情绪,抽时间陪伴一下自己,尽量不要让自己再次崩溃。
都说是父母养育孩子成长,孩子对父母又何尝没有促进作用呢。父母父母,有了孩子才能称之为父母。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天使是会给他所去的家庭带来幸运的,现在他生病了,是能量用的太多了吗?那么,妈妈努力给你提供能量,爸爸也会加油,还有很多爱你的人,有这么多人在源源不断的给你提供能量,宝贝,你要赶快好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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