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满墙的小小白花,热热闹闹地开了有几周了,今天似乎不如前几日那么鲜嫩丰盈,赶紧留影。下一季的花期,就看不到了呢。
刚住进来时,是盛夏,地中海阳光猛烈直射的那样的盛夏。这攀援的绿叶停留在半边的院墙,烈日下精神地伸展,浓绿反光。天凉了,天冷了,刮大风的天了,有些枯黄的叶子落下,仍然还是绿绿的一墙。它在那里,就是院墙的一部分,谁都不会多去留意。直到前阵天暖了,绿墙的绿色似乎是淡了些,我以为是冒出了新的嫩叶,植物正常的生长。渐渐的,绿色更白了,绿墙上像覆盖了毛茸茸的一层白,地上也落了一层白。这才走近去看,居然是小小的花朵,淡黄色,倒钟形,分五瓣,内部有斑驳的酒红条纹,黄色花蕊。 这不起眼的常绿植物是居然会开花的! 心生喜欢。蓝天下,藤曼伸展,轻柔飘逸,老旧的院墙平添温柔气质。

四月将至,清明节是重要的日子。往年的这时候大家就都在约时间,定日子,准备着扫墓的事情了。今年已经明确收到通知,墓园关闭,祭拜扫墓只能通过网上,或者委托墓园的工作人员来操作。姐姐今天在家庭群里发这个消息,并放了图网上给父亲和外婆扫墓的截图。乍一看,前面深色墓碑,后面青翠竹林的背景,墓碑上有父亲的名字。见到爸爸的墓碑,心头一颤。尽管画面上的香烛花束还有图标,透着简陋游戏的画风,但这是毕竟爸爸墓碑啊。还有留言区,是不是可以全家同时上线,一起来祭拜留言呢?就像在微信群里视频开会的那种效果。如此,就算分散在天涯的一家人,全家扫墓的仪式感依然是在的。再说这个扫墓的软件,画风是不好看,但是要把每个墓碑都现场拍下来录入到系统,这个拍摄的工作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接着打开看姐姐给外婆扫墓的页面,不对啊,外婆的墓碑不是这个款式的。回过头去再看看爸爸的那页。噢,真是我太多情了,哪有什么每一个真实墓碑的拍摄,只是同一个画面,换不同的名字而已。姐姐回复:不能同时上线一起网扫,只能各扫各的。
唉……
晚上看到一个视频,一个英国姑娘得了新冠肺炎,住院期间在病床上录的。对应大众从媒体得到的信息:年轻人不易 感,老年有基础疾病的易感,之类。这姑娘以自己的例子提醒大家,自己年轻健康爱运动,但是感染了。她描述呼吸时的疼痛,每次呼吸整个肺部就像被玻璃渣包裹着尖锐地刺痛。
类似的感受我有过,只属于我的,无法与人分享的绿色方块。
很多很多年前,寒冷的德国冬日下午,教会医院的病房,淡蓝浅粉的色调,躺在病床上的我,语言班下课后陆续来到的同学。当时因别的手术引起肺部炎症,肺积水。先左肺,左肺好了,右肺又发炎。右肺时,有剧痛。
那时,我只对同学说了句:我很痛,没有办法说话,你们聊。他们说,好的好的,你休息。然后,他们挨着床尾的墙,一字排开,有坐着有站着,以高低错落的队形轻声聊天。另一头的我,好像静止地躺在那里,唯一动态的是扭曲的面部表情。痛到无法呼吸,不是韩剧的台词,是切入右肺的尖刀。每一次的吸气,右肺尖厉的刺痛,吸气多长,痛持续多久。疼痛难忍,我试图控制呼吸的深浅长短节奏来减轻疼痛。想要立刻止住疼痛?可以,停止呼吸。是的,我屏住呼吸,前一次呼吸的疼痛被舒缓,被释放,片刻不痛了。当下一次吸气,抵在肺部的尖刀,刺的更深,划的更久,更疼。晚上,吃了止疼药安眠药,紧闭双眼,希望自己昏睡过去,失去知觉,就不知道痛了。很累很疲倦,那夜,整晚都辗转于一个个绿色的小房间,身在其中时,是刚能容身的绿色格子间。抽离出来看,是一个挨着一个的绿色方块,像俄罗斯方块那样的。每一个绿格子都是疼痛,就这样从一个绿格子的痛里出来,在进入另一个绿格子的痛。不停地忙了一整夜。两天后,炎症控制住了,就一点都不痛了。这款绿方格,在出院后,我把它画在了记事本上。
现在这个拍视频的姑娘,身患的是人类首次遭遇的疾病,除了在视频里描述的身体的痛楚,还面临很多的未知性。我所经历生命之最痛,跟她所经历的,还是没有可比性。
于202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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