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狗有关的记忆

作者: 骏马悲嘶 | 来源:发表于2018-09-06 22:00 被阅读121次
    与狗有关的记忆

    《本草纲目》中说到狗的药性,曰“黄狗为上”,民间说狗肉的优劣,也以皮毛为标准:“一黄二白三花四黑”,其实狗的性情品质亦是如此。小时候村中有一只大黄狗,美好的资质溢于皮表之外,一身黄毛,气宇轩昂,丰神俊朗。这是元红家老太爷养的狗。老太爷骨格阔大,精神矍铄,似山神庙里的土地爷。老人烟叶种得好,罂粟也种得好,曾将一大片罂粟藏在高梁中间。老人每天晚饭后都坐在奶奶炕头“吧嗒吧嗒”抽旱烟,讲一些陈年旧事,这是令人快乐的时刻。黄狗名义上是老太爷的,其实如村头那棵华盖如伞的大酸梨树一样,是村里共有的财产。这狗很听话,我们玩耍,黄狗就蹲在旁边看,喊声“抬腿”,就规规矩矩地抬起一条腿,轻轻拍一下,嗔怪声“不是”,又慌忙抬起另一条腿。这只黄狗还如猛兽獬豸,能辨善恶,会分忠奸。从来没咬过我们一口,却对一些偷鸡摸狗之徒毫不口软,曾追着一位满脸横肉的大汉跑了很远。有时村民到四门去赶集,黄狗会跟着去,又跟回来。突然有一天,黄狗没了,似天上的一朵云,一阵风来便倏忽不见,销声匿迹了。村民们四处找寻,杳无音讯。好长一段时间,村里都弥漫着失狗的惆怅。老太爷坐在我家炕头,沉默不语,只是自顾自“吧嗒”着一尺来长不见火星的烟锅。

    录军家养着一只黑狗,奸嘴猴腮,邪恶在脸上。这只狗凶恶异常,见人就咬,吓得小孩从来不敢到录军家附近去。这狗还有偷吃的毛病,一不留神就头顶着臊子罐,酵母罐扬长而去,滑稽可爱,让人啼笑皆非。自然而然,这只狗成了众矢之的,过街老鼠,恶魔一般令人憎恶。这只狗后来幽灵一样到处流蹿,最后被主人用水灌死了。四爷家开着小卖部,同时还养着一只“哈叭狗”,白毛与黑毛相间,眼晴鼻子嘴巴淹没在长毛中。别看其貌不扬,丑陋无比,却异常泼悍,令人讨厌。小孩去买东西,常常被咬。咬完撒点黄土,既止住了疼,又止住了哭声。好在我从没被咬过。

    外婆家同样养着一只黑狗,腰细腿长,匀称矫健。皮毛披着黑缎一般,泛着油光。外婆与这只狗同时构成了最为遥远甜蜜的记忆。但外婆的形象是模糊的,只是一些支言片语混合成的影子。外婆人似乎很勤快,脚底下终日旋着风。我家拮据,常得外婆接济,家里要做好饭,外婆便派舅舅过沟翻山,将我们连窝端走。但我对狗的记忆却是清晰的,这只狗比外婆还热情,每次听见脚步声,便喜勃勃地蹿出大门。到我跟前,一跃而起,将前腿搭在肩膀上,满脸乱嗅,吓得我要死。小狗将我们逐个狂嗅一番,又急吼吼地蹿进大门,迎出满脸慈祥的外婆。这是我最紧张又最激动的时刻!我拉屎,黑狗便守在旁边,流下一串串口水,等着最后的盛宴。有次只剩下一块黑馍馍与一块白馒头,外婆逼我先吃黑馍馍,再吃白馒头。狗蹲在地上,等了半天,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便摇着尾巴跳出门去。和狗一起的,还有一只黄猫。这猫胖胖的,懒懒的,我不喜欢,没多大印象,只记得外婆派人送来的猫肉有股酸味,远不及狗肉香。当我吃着同样是外婆派人送来的,黑黑的,用韭菜炒得很香的狗肉时,我知道黑狗死了,可我并不悲伤。就如同外婆出殡时,站在牙和小学的校门口,隔山望着花花绿绿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伍,听着路边乡亲用羡慕的语气议论着外婆时一样,我丝毫不感到悲伤,我甚至有点骄傲。

    当我路人般看着山对面的热闹时,大利家的狮子狗正宠辱不惊地踱着步过来。这是一条独一无二的狗,背斗一样的脑袋,凌乱的长鬃,掉了毛的铁棒一样的尾巴。虽已步入老境,却霸气外漏,丝毫不减王者风范。当它四平八稳地走来时,满不在乎的目光中透着倨傲,足以睥睨掉一切狼狗野犬。大利家在学校旁边,每天我们都能看到这狗国王一般巡视土地。这狗不咬人,也不叫,我们却敬而远之,路上相逢,还得忙着敛步侧立紧急避让。王老师去四门赶集,我们便趁机跑到大利家看电视,有这狗的原因,别人不敢来打搅,王老师也不敢进门。在一个暑假里,六月天突然打了个响雷:王老师被这狗咬了!我们去看望时,王老师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躺在炕上询问我们的假期作业。似乎这次的遭遇使王老师突发灵感,此后的雨雪天里,王老师会让我们围坐在办公室的土炕上上课。只是这只威风凛凛的狮子狗却悄无声息地淡出了人们的生活。

    对于天水姑姑家新增的小狗,我不太习惯,就如不习惯姑姑家突然之间新添的小孙女一样。上师范期间,我隔两周便翻过北山去一趟龟缩于渭水河畔的姑姑家。表哥表嫂表姐们都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姑姑姑夫。一个假期过后,姑姑家新添了个小孙女与一只小狗。我一进门,小孙女便哭得天昏地暗,小狗也狂吠不已。这是一只我不太喜欢的“哈叭狗”,脖子上挂着颗小铃铛,有点趾高气扬。对于我这庞然大物,小狗自然不敢近前,只在不远处跃跃欲试,用咄咄逼人的叫声表达着作为一只狗的忠诚。星期天下午,我提着许多好吃的东西回校,小狗更是着急得上蹿下跳,前奔后突。一次姑姑不在,小狗又对我呲牙咧嘴。我扔了块面包,小狗畏畏缩缩凑到跟前,冷不防被我一脚踢到老远,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嚎叫。这次之后,小狗似乎查觉出我在家里的份量,不再多事,每次只是象征性地叫两声,有时还会雪球般在我脚下绊来绊去。一来二去,小孙女见了我也会发出怯怯的微笑。

    今年又到狗年,是我的本命年。想起这些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狗,内心深处突然涌出暖暖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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