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很古老的单位,有上百年的历史,从大门口进去是一个坡道,坡道两旁原本都种着树,但是经历过两次大的维修之后整个坡道上就留下三棵大树。第一次修路是把大树底下的夹竹桃砍去,只留下大树和两旁的花圃,花圃里种着三角梅、黄蝉花,剪得平平整。第二次修路,是把水泥路铺成又宽又平的沥青大道,为了道路的平整,花圃都挖掉了。
十二月的一个周末,单位大门口通道上的三棵龙眼树被砍了,那样突然地就只留下三个突兀的树根,灿烂的阳光照在上面晃得扎眼。与其说三棵树是倒在路上,不如说它们是倒在大家的心里,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在这条路上,最后的三棵树也没有了,一百多米的道路,寸草不生。我们的头儿从家里回到单位看到工人在砍树,像往常一样拍了树被砍的照片传上来,树没了,光秃秃的,被吓到了!
群里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但是没有人知道砍树是谁的决定,是谁让工人砍掉的也不敢说。头儿叹息着:唉,这几棵树,躲过了一次,这次还是没躲过!我们也不敢多问,再多问,树也回不来了。对于领导的决定,我们向来不喜欢追问。我在屋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哎呀哎呀,谁干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我努力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一股暖流在心头翻滚,闭上眼睛,就仿佛可以看到那树是那么高大,那么茂密,树上还长着别的植物,据说那是鸟儿吃了植物的果实飞来在那里拉下的鸟粪里的种子长出来的。这些树有多老没有人知道,问最老的已经退休的前辈也说不知道,只说他们七十年代刚刚在这里工作的时候那些树就长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树是谁种的。当然,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决定砍掉树的,谁都不忍心去追查。我们默默地怀念着,有树的美好日子。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在夏日炎炎炙烤着大地的时候,谁在路上走得满头大汗,都可以在树下停留一会儿,享受一下过往的微风。还有就是中午太阳高照的时候,茂密的枝叶投下一片阴凉,单位里的人们可以站在那里搞点活动。三棵树的旁边是一个篮球场,常常有球赛在那里举行,三棵树也给打球的和观球的带来些许清凉。每年春天,龙眼树开花了,有蜜蜂在上面采蜜,细细的落花像小雨一样飘落。到了七八月份,树上就会挂着一串串金黄色的果实。可就是这样起着巨大作用的树突然就倒下了,工人会拿着电锯三下五下就把树枝分解得七零八落。
天啊!谁做的决定,谁有权利砍树?红也跳出来:这些树,是有故事的。十几年前,有一个帅哥曾经爬上那树去摘果子来追求本姑娘……红的话将我们的思绪都带回到记忆中的美好,想当年红的追求者不少,她却看上了那个看起来痞里痞气的小伙子,我们一直都奇怪他凭什么可以胜出,被砍的树说出了当年的秘密。原来在那些不起眼的树上,还藏着浪漫的爱情故事。当然,故事不止一个。
我已经不再年轻,但我想起了自己刚到这路的时候是我家的帅哥带着我来这条路散步。那时候这条路上除了树还有一丛一丛的夹竹桃,四季花开。一天晚上,我在那条路上第一次牵着他的手去散步。我本不想和舒青去散步的,但是他说这条路更美,花草树木的芳香贯穿的这条路上,还有那种轻快的情调,像小鱼儿活蹦乱跳。
一个人走过来,还没等你看清他是谁,我刚想躲到树丛后,就听到来者的声音:“哎呦,两老在花前月下呀!”一听声音,才知道说话的是企业办公室的老陈。估计是从这一天开始,我们一起散步的事就传遍了单位。
那时候的我心里又简单又快乐,见了谁都是乐呵呵的笑着打招呼。我和另外两个女同事被政府大院里的年轻小伙子们合称:“北京,上海,天津。”“北京”是比田小鱼年长两岁的崔云,高高的个子,有许多追求者,但是她比较高冷,透着一种高贵,谁也瞧不上似的。“上海”就是老刘,她幽默感十足,能言善辩,打扮也很时尚,为了追求品质,能花超过一个月的工资就买一件衣服。“北京”和“上海”都是名花有主的,唯有被称为“天津”的我,初来乍到,给小伙子们带来了“希望”。用“老爹”的话来说就是:每天夜幕下,在我们单位的宿舍外头不知道有多少游荡的灵魂。确切地记得,自从那晚之后,单位的院子安静下来了,至少政府大院宿舍里的小伙子们不再有事没事地造访。
飞过记忆的小路,虽然很多年没吃到那棵树的龙眼果了,也很多年没有和他在那棵树下走过,可是树还在,暗自欢愉的心也还在!可是……树的故事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唯美的旧时光就像一幕幕电影,又像摇曳在墙上的树影。
怎么就没有人问题问我们的意见呢?
大太阳时,我们进进出出就靠那几棵树乘凉了,现在砍完了,大家都在想,惋惜之情在空气中环绕。那种种沉默最后被头儿家的孩子说的逗乐了,她说是光头强,熊出没!
那是个五岁的娃娃,可是懂得可多哩!她有时候可以一个人静静地阅读一个多小时,有头儿的精心培养,她认得很多很多的字,还在上幼儿园你给她一张报纸她也可以做到无障碍阅读。头儿很爱孩子,就是看到别家的娃子摔倒了也会心疼不已,看不得孩子受伤。那么有爱心的人,他一定已经尽力保护过那些树,砍树的事情也让他感到很意外。
我们谁也不说话了,心里都惆怅着。我心里想,我应该给那结被砍掉的树写一篇习作,作为纪念。可是写什么好呢?诗的语言也不足以表达我内心对树的敬重。在我心里,树可不只是树,具体是什么呢三言两语也道不清楚,只能内心细细去体会。我从十九岁来到这个单位,树就在那条路上看着我走进来,二十多年来我在这里的一切树都知道。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星期一的早上,我走过空荡荡的坡道,不敢直视那个地方。工人在施工,忙忙碌碌,阳光灿烂,风也很大。人影绰绰中,尘土催人行,我很想去问问管后勤的总务,可是没有去,我更希望自己可以忘记砍树的事。后来,红告诉我,她去问了,有很多人也忍不住打听:为什么砍树?
总务主任说:树已被白蚁蛀空!——这个解释,让惋惜的心稍微好受一点儿。可是,我心里又不能不想:三棵树都被蛀了吗,为什么要全部砍掉?我不会去追问太多,管后勤的总务人是特别好的,又高又帅,尽管年过五十依旧是单位球队的主力,据说他是排球专业的大学。每次单位搞活动,他对我们女同志都特别照顾,用他的袋子帮大家提饮用水,给我们带路。记得十多年以前,他也和我们一起,下班后集体到单位大门口两旁的山坡上加班,挖土,种树。谁要是有困难,他总是热心帮助,他兢兢业业,在这个单位里操劳了也将近三十年,他是这个院子里最忙的人,你们在这里休假的时候他都有可能在单位里忙忙碌碌的,在这片土地上挥洒了不知道多少汗水。他难道是对树一点都不爱护的人吗?
看来光有爱心,还是不能保护几棵树。时代在发展,世界在变化。有一些力量,不可阻挡。我只能问他:“总,这条路上,还会种树吗?”
“当然,你看……”他指了指坡道两旁工人正在砌的四方形的花圃,“大的方形是种树的,小的是安装路灯的。不只是种树,大门口这里还准备做几个花池。过几天这里就大变样了!”
“准备种啥子树?”
“香樟树。”
“明白了,山那边还有几棵香樟树。不过那种树会不会生虫子,绿绿的毛毛虫子?”
“会哦!”
“啊!”
“管理就好了!”
过了几天,那条路铺好了,再也没有那三棵树的影子。道路的两旁,砌成了崭新的花圃,那是留着种香樟树的,其余的地方都铺上了平整的水泥。从此以后,再来到这里的新人,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的树,那些一直还在这里工作的人也会慢慢地忘记那几棵树,树的故事更是都会随风而去。树的离去,让我想起的都是它的美好!
在单位的全体员工会议上,头儿说:“树是我们的文化,以后我们要保护好我们的树,不再让砍了树再去种树的事情发生。”
有故事的树被砍了,树终于在会议上成为第一个主题,好像一位英雄,让我们记住他的好,又好像一位明星,终于成功地上了一次头条。为了纪念树,我一点一点地回忆他的模样,把他写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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