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生

作者: 继刚_乐道 | 来源:发表于2020-09-02 17:31 被阅读0次

                      (一)出生

    上世纪七十年代寒冬腊月某天早晨,旭日东升,暖阳透过一片竹林映射在几间低矮的土胚房墙壁上,凹凸的黄泥墙上呈现点条不一斑驳图案,在堂屋里,一位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农妇,正吃力地前倾着身子收拾方桌上的残羹剩汁,一边拾掇一家人吃过碗筷,一边呼唤:

    “红娃儿,跑到哪里去了?吃了饭就跑,也不帮忙来擦一下桌子!”

    “我在阿屎!”从猪圈里传来一四岁孩童的声音。

    在这个山村里,茅房一般与猪圈同屋,在猪圈的一角用木板隔出一平米见方的地儿就成了人拉屎拉尿的茅坑。

    “懒人屎尿多,就知道偷懒。”红娃妈嘀咕着端着碗筷往厨房蹒跚移步。

    刚来到土灶旁,突然腹中一动,随即腹部开始一阵坠痛,红娃妈眉心一皱,慌忙中只手扶在灶台,碗筷从另一手重重地滑落在灶台上,两只碗和几根筷子滚落到与灶台齐平的铁锅里。

    “还好没掉在地上!娃不会是要出来了吧,马上就要出工了,这来得也不是时候呀!”红娃妈暗自叫苦。

    七十年代的农村土地还没有包产到户,农忙时节,每天村民们就像上下班一样准时去集体地统一下地干活,村民把每天的上下班叫做“出工”,村干部再根据每个家庭的出工情况记算“工分”,到粮食收成时,村干部再根据“工分”给每家每户分发粮食,在偏远的农村,在缺衣短食的年代,村干部是很有权威的存在,说是握有村民的生存大权一点也不为过,以此欺良霸户分配不公的现象在那时常有发生。

    初初算了一下,应该还要些日子才会出生,至少也要过年后才对。还好,一阵悸痛后肚中又恢复了安静,红娃妈稍稍安心了些,近十天来,不时就会小痛一会,只是今天阵疼来得稍猛烈一些,我得赶紧收拾完,还得去出工干活,红娃妈支着身子艰难地从旁边的石制水缸里舀了几瓢清水倒在铁锅里,准备洗碗。

    这时村口传来人工喇叭声:“出工了! 出工了! 大家到焦家湾集合点名!”

    人工喇叭是用竹篓编制而成,在里外各糊上一层报纸,村干部拿着这个话筒“神器”从村头吆喝到村尾。

    在院里打扫的家婆也开始催促:

    “你们还在家里磨蹭,一会点名迟到了又要扣工分,我看你们到时拿啥子来吃饭?”

    “晓得了,我在修锄头,锄头的插销松了,马上就弄好了。”矮个微胖的红娃爸,正在柴房里倒腾着手中的锄头,红娃爸是个泥瓦匠,平时主要靠给集体做瓦赚取“工分”,有时也给别人家做瓦换取“工分”,一看他对锄头笨拙地敲敲打打,就知道他农活干得不多,平日里大多数都是红娃妈跟随集体出工干活,这段时间媳妇临盆将近,他也不敢离家太远,这些天难得在家两夫妻一起出工。

    虽然铁锅刚盛完红薯粥后尚留有余温,但几瓢凉水下去,触手渗凉,红娃妈伸手触碗不由得冰得一颤,这时肚子也跟着剧烈地阵痛起来,她双手扶住灶台直不起身来,急急呼唤:

    “娃儿爸,快点、快点……”

    在隔壁柴房忙活的男人急忙放下锄头,赶紧跑到厨房,看到媳妇身子趴在灶台痛苦不已,慌忙扶住着急问:

    “怎么啦?碰到哪里了?”

    “快扶我到里屋,可能是要生了!”

    男人半扶半抱着媳妇穿过吃饭的堂屋,来到平时睡觉的厢房,依着床沿边半坐下来。

    “妈妈,你怎么啦?”红娃从茅房出来,冒冒失失地跑进来,看到妈妈难受的样子心疼的问。

    “快把红娃带到三嫂家去,把三嫂叫来,你也不要进来了!”红娃妈艰难的摆手示意,她口中的三嫂是村里有名的接生婆,村里的不少孩子来到世上都要经过她的双手。

    “走走,我们到三娘家去耍,你妈妈没事!”爸爸催促着孩子匆匆向三嫂家小跑而去,边跑边对院里正在扫地的婆婆喊:

    “妈,莫扫了,快去里屋看一下红娃妈,好像要生了,我去叫三嫂。”

    婆婆急忙扔下手中的扫帚,迈着小裹脚急急跑进厢房,这时红娃妈半坐在床沿,正艰难地从床上扯下一条破旧的床单围在自己的腰间,婆婆一看情况紧急,转身就要出去拿脚盆过来准备接生。

    “妈,不要去拿了,快把门关上,过来帮我一下……”红娃妈双牙紧咬,疼痛得脸已变形,拼尽全力克制自己叫出声来。

    婆婆赶紧来到床边,扶住浑身发抖的儿媳,此时红娃妈双手紧抓床沿,面色惨白,大滴的冷汗从发根渗出来沿着额头直往下流,几撮湿漉漉的头发杂乱地沾贴在脸上,双牙咬得咯咯直响,就是不肯叫出声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尤如在鬼门关口不断地徘徊踱步。

    婆婆来不及多想,俯身帮忙解开裤带褪却裤子,当裤子褪却到脚腕,婆婆刚起身从床上准备扯件旧衣布片铺在脚下时,只听“哗”地一声,似一股流水夹杂着一小块重物砸在婆婆的脚上,婆婆条件反射地脚向后一缩,低头一看:

    “傻女子,生得这么快!”婆婆高兴的嗔怪道。

    她急忙弯腰从地上把娃拾将起来,单手握住双脚将娃倒立,另一只手在屁股轻拍两下,随着从婴儿口中掉出一团浓稠的积液,婴儿“啊……啊”地啼哭起来,婆婆急急从床上扯下来布片横包着孩子,并往档下一看。

    “又是公狗儿……傻女子,快看,又是公狗儿!……”

    婆婆难掩喜色,兴奋地想把孩子凑上前去让儿媳看,她好像忘记了孩子肚脐上还连着胎盘。此时从鬼门关出离的红娃妈已全然虚脱,颓然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刚才那一小段时间好像已出离这个世界,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好似一段虚幻,对于婆婆的说话她已无力做出任何反应,还未从鬼门关缓过神来。

    此时传来三嫂在门外的敲门声,婆婆忙放下孩子,打开门让三嫂进来,三嫂熟练地把孩子擦拭干净,用家用剪刀在开水里浸泡消毒,剪掉脐带,把母子在床上安顿好,麻利地打理收拾干净,打开房门,红娃爸跟红娃两父子在门外已猴急多时。

    “红娃,快进去看,你妈给你生了个弟弟!”三娘边开门边笑盈盈地对一脸好奇的小男孩说。

    “又给你生了个弟弟了!,又给你生了个弟弟了!……”,红娃爸兴奋地抱起大儿子直往床边冲,初生的婴儿闭着眼睛乖顺地躺在妈妈的身旁,相貌谈不上好看,脸色赤红,褶皱的额头还粘有白屑一样的胎脂,嘴巴微翘,一时看不出像爸还是像妈。

    红娃好奇地伸手想去摸摸弟弟的脸,伸到一半看了眼妈妈,又缩了回来,妈妈看着身边的孩子,也是暗自欢喜,但她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让喜形显露于脸上,就像刚才在鬼门关压制疼痛一样,再痛也不愿喊叫出声来,这也许就是她对表达情绪的一种特殊理解吧:爱在心里、痛在心里、喜在心里,苦在心里,一切都放在心里,让别人去猜去领会;这也有可能是那时的女人在那艰苦环境中维护着自己仅有的矜持!

    孩子就这样稀里糊涂,以这样喜乐的方式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的到来给这贫苦的一家人带来了一时的惊喜和难得的欢乐,经过一个恐怖的坠落和惊吓,他此是微闭着双眼,安详地躺在妈妈的身边,好似在酣睡,好似在沉思:

    仿佛在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准备好迎接他的到来,一切显得如此的慌乱和草率!

    仿佛在憧憬他来这个家庭将会有一段怎样的精彩人生!

    仿佛在思考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和意义!

    仿佛在心中默默的灵魂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仿佛在……

    不管他在想什么?他以这样的喜乐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我在这里就给他取名叫“乐生”吧!虽然后来爸爸妈妈给他取了一个乳名叫“峥嵘”,但我此该记叙更喜欢叫他:乐生!

    很多年以后,乐生好像才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每个人来到世上人生旅程都是不一样的,都是独一无二的,以前看谁谁……,学谁谁……,跟谁谁……,并不是简单的模仿和跟随,而是各自去领悟体会,并饯行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

    那我们懵懂莽撞来到世上的乐生,他又将开启一段自己怎样的一条人生路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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