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生日记（1）

       

招生日记（1）

    我是个闷葫芦，小的时候因为不肯说话不肯叫人，不知道让性格截然相反的母亲生过多少闷气。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到头来在她面前，在陌生人面前，照例还是躲躲闪闪找不到话题，不知道怎样开口，怎样说话。

      长大后兜兜转转，走过几道弯路，换过几只饭碗，在父母已经确认我只要用手不必用口就能挣到工资的当儿，我却出人意外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选择继承父母的衣钵，登上三尺讲台，开始靠嘴巴换饭吃。说话，交流向来是我的短板，所以我的选择不能不让人大跌眼镜。

      走进私立学校，除了教书育人，还有一项工作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招生，这也是让大部分老师望而却步，心生畏惧的一项工作。作为一个不善表达，从不肯主动与人搭讪的闷葫芦，让我去招生，其实是有点勉为其难的，所以每年到招生季节，我都会头皮阵阵发麻，背脊心汩汩冒汗。然而害怕并不管用，该做的事还得去做，所幸我还是个不管水浅水深，都愿意探下身去试试的人。后来我发现一旦浸湿了自己，只要肯下功夫摸索，这水中小鱼小虾还是不少的。这跟我的鱼钩是直是弯关系并不大。

    四年前，我应招办主任的邀请加入了专职招生的教师队伍。一个人茫茫然跌落大上海。回想起当时的那种惶恐，那种无所措手足的忐忑，至今还是心有余悸的。第一次扛着铺盖卷出门，我一定无数次地对自己说过：我到海上来捞针了。

    跟在学校里任课讲学完全不同。学校里不管是学生还是同事差不多都尊你一声老师。你自然而然地有一种仿佛天下谁人不识君的优越感。走出校门，踏进茫茫人海，你才一下子惊觉原来真的是天下谁人也不识君啊！当你背着宣传单挤进地铁的那一刹，你是完完全全孤立的，被人拒之千里之外的。

    “地铁里严禁乞讨和乱发小广告的行为……”地铁广播里翻来覆去的这句提醒让我惊出一声冷汗，我居然在严禁者之列！背包里宣传单的分量死沉死沉的，我感觉自己完全成了一个乞讨者，一个偷着违法作乱的人，我满脸羞愧又偷偷四顾，生怕被人窥破心事。 要说当时我是做贼心虚真的是一点也不夸张。

    万事开头难！从一个受人尊重的高中教师到一个“乱发小广告的”，这种角色转换跨度有点大，我真的难以适应。那第一张宣传单我犹豫再三，捏得手心都出汗了，还是无论如何都递不出去。就这样，我在市场转悠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办成。一背包宣传单多少张背出去又多少张背回了住所。

    我真正开始招生的第一站是嘉定包装市场，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之前有个叫陈碧璇的学生刚刚从我手中毕业。她的妈妈极其好客，待我不薄。我犹豫再三终于厚脸皮地跟住在嘉定的碧璇妈妈打了个电话，对方详细的告诉我到嘉定的路线，并第一时间到她供职的汽修市场门口来接我。

    在人生地不熟的大上海，在走投无路的囧途中，能有一个热心的家长向你伸出援手，在我是足够温暖一辈子的。可以说我的第一张小广告是碧璇妈妈帮我发出去的。我至今记得碧璇妈妈怎样笑盈盈地站在市场门口等我，又怎样把我带到她的朋友处，向人介绍我，让我拿出宣传单出示给人家看。这是我的第一步，是我的开始，没有碧璇妈妈，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徘徊多久，犹豫多久。

    有了第一次，我似乎胆大了许多，我在碧璇妈妈鼓励的目光中开始向一个个商铺塞广告。可是好景不长，我才克服心理障碍，发了几十张。一个满脸猥琐的矮个子挡住我的去路：“谁叫你发广告的？把你包里所有的广告纸都留下，然后滚蛋！”我看看他手臂上的袖章，猜想他大概是市场管理员，慌不迭地丢下广告单，仓惶逃窜。（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