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一四六:到哪里去找“圣人气象”
来书云:“凡学者才晓得做工夫,便要识认得圣人气象。盖认得圣人气象,把做准的,乃就实地做功夫去,才不会差,才是作圣功夫。未知是否?”
先认圣人气象,昔人尝有是言矣,然亦欠有头脑,圣人气象自是圣人的,我从何处识认?若不就自己良知上真切体认,如以无星之秤而权轻重,未开之镜而照妍媸,真所谓以小人之腹而度君子之心矣。圣人气象何由认得?自己良知原与圣人一般,若体认得自己良知明白,即圣人气象不在圣人而在我矣。程子尝云:“觑著尧,学他行事,无他许多聪明睿智,安能如彼之动容周旋中礼?”又云:“心通于道,然后能辨是非。”今且说“通于道”在何处?“聪明睿智”从何处出来?
你来信说:“大凡学者刚刚懂得下功夫为学,就应当识认圣人气象。大概识认了圣人的气象,把圣人气象当作标准和方向,真切实际地去下功夫,才不会出错,才是学为圣贤的功夫。是不是这个意思?”
“先认圣人气象”,前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却还是没有抓住要领。圣人的气象自然是圣人的,我们从何去体认呢?如果不从自己的良知上真切体悟认识,就像是用没有准星的秤去测量把握轻重,用没有打磨过的铜镜去映照反观美丑,真就是所谓的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圣人气象如何体认呢?我们自身的良知原本就同圣人是一样的,如果把我们自己的良知体认明白了,那么圣人气象便不在圣人,而在我们自己身上了。程颐先生曾说:“觑著尧,学他行事,无他许多聪明睿智,安能如彼之动容周旋中礼?”——“眼睛看着尧,学他如何做事,又没有他那样的聪明睿智,怎么能像他那样在举手投足间都从容妥帖地合乎于礼的法度呢?”程颐还说:“心通于道,然后能辨是非”——“心与天道相通,然后才能明辨是非。”如今你且说说你哪里可以与天理相通?“聪明睿智”又是从哪里得来?
周道通所讨论的“凡学者才晓得做工夫,便要识认得圣人气象”,源自《河南程氏遗书》,原文为“凡看文字,非只是要理会得语言,要识圣人气象”。大凡学问,只有追根溯源,才能明了它的背景信息。一切学问本质上都是为着解决问题而产生的,就像,一切医生开出的一切药方,都是为了缓解或治愈某个具体病患的病症。从这个意义上讲,不追根溯源去探究学问的本源地囫囵吞枣,同乱吃别人的药没什么分别。《河南程氏遗书》中程颐的这段话,显然是针对那些死读书者而言的,要治愈死读书者的“病”,最紧要的是要他透过所读文字看出“圣人气象”来。
看到前人对“圣人气象”的强调,周道通认为做学问就应该把“圣人气象”当作标准和方向,在这一标准和方向的基础上不断下功夫。如此一来,未必呈现“死读书”症状的周道通,相当于囫囵吞下了几百年前程颐为“死读书”者开出的一剂药。对此,王阳明能说什么?“昔人尝有是言矣,然亦欠有头脑”——这已经是王阳明比较客气的评价了。治病不因病抓药,做学问不因人而异,怎么不是“欠有头脑”呢?
针对周道通的这一误区,当然也针对天下学人长期以来形成的认知漏洞,王阳明从天下的“一体同然”出发,找到圣人与常人之间的共通点——“自己良知原与圣人一般”——圣人与常人的良知是“一体同然”的。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是这个意思。既然自己的良知与圣人一般,体认“圣人气象”便不必舍近求远——只需回到自己的良知即可。
认真想一想,最早的那批圣人,不如今天的我们——有所谓的“圣人气象”可寻踪效法,他们又是如何成为圣人的?既然,最早的圣人能通过致自己内心之良知而成为圣人,今天的我们,为什么非要舍本逐末,去机械地追求什么“圣人气象”呢?
到哪里去找“圣人气象”?除了内心之良知,还有什么是可以与天理相通的呢?还有什么能作为我们聪明睿智的出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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