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雨下得朦胧,软软绵绵。轻得没有声音,只能凭四周絮般下坠的细线和黏湿的触感来知晓雨的真实存在。北方。
池若有一天讲起了他做的梦:北方的一个山村里,到处是砖红色的泥土(我那时候笑他,北方怎么会有砖红壤。他道这只是梦而已)。看它的水分含量、黏重程度可知其并不荒芜,只是没有人种上植被罢了(不过谁说肥沃的泥土一定要有植被呢?他道。泥土也有权利过想要的生活)。种着树,一排排很整齐,间距很大,都是笔直得长,没有个性。土地广阔,但树与树之间只是砖红色泥土,没有草,有几片落叶。每一株树都被一片砖砌的墙半包围着,墙约半人高,水泥裸露。那是村民的坟墓。当一个村民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便会躺在树下,睡至死去。后人将叶子覆盖在他身上。下一代子孙等老时就可躺在叶子上,等下下代子孙覆上叶子。就这样一层一层叠起来。
“若我先于你,请你把我葬在这样的地方。”他表情严肃。
我一方面觉得在尚还年轻的时候考虑死后的事不太吉利,一方面又被这种仪式所吸引(即使我认为不合逻辑)。于是我道:“我可以躺在你的上面一层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乐意。”他笑。
那时我想世界上一定不存在这样一个地方,所有对白都流于玩笑话。可如今它在我眼前,和池若的描述一模一样。
池若离开后的第二日清晨,颜藏琳又敲开了我的家门。这次我们相对无言。直到他开口,“一起送送池若吧”。火化。然后他带我到了这个地方。
颜藏琳与当地村民交涉后,领我到一棵树下。树下是空的,显然还未曾有人涉足。我呆望着,眼眶潮湿,脑袋停止了思考。
“他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颜藏琳突然开口。
我当然知道。
颜藏琳拿出了骨灰盒,平平淡淡的一个木质盒子,谁知道里面装着一个伟大的工程师或是一个无情的奇拿(Killer)?抑或只是基本的原子(原子已知最内层电子层成为K层)罢了。人的一生实在太短暂了。
我蹲下身,正放在树下。
“他的代价是衰老。每使用一次知晓的能力就会加速衰老。他早就知道决斗当天会成为最后一天了,于是自己注册了死亡。不必自责。”
他本不必这样做。他只想告诉我一个最最简单的定理。奈何我执迷不悟,他只得用死亡让我听闻。我欠他太多了,实在还不起,命对我太偏爱了。
“我帮你保留了这个。”
一串钥匙扣状的光点,显然上面是他的灵。
我苦笑:“我还可以对他讲话吗?”
颜藏琳温柔道:“只有灵能和灵对话。以后……”
“尽早收走我的灵吧,和他一起。”我打断他。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想听到。我又突然一阵失落:“若你……”
“我永远不会死亡。大概是命的智慧吧。”他道。
用叶子埋掉骨灰盒。雨算是停了,但仍然黏糊糊的。
东风拂面。
愿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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