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扛不过双方家长的逼迫,终于和简彤结婚了。
我和向天把他们送上去巴黎的飞机,两个人去欧洲度蜜月了。
一个多月后,我和向天去接机,看见简虹一个人出来,问她向东呢,她突然哭起来。等她止住了哭泣,再问,她说:“向东没有上飞机。”
原来她和向东一起到了机场,要进安检的时候,向东突然要上厕所,让简彤先上飞机,简彤在飞机上左等右等,等来了向东的微信:“我不回去了,我要去周游世界!”
“可他为什么呢?”向天问。
“我们结婚以前,你大伯答应你哥,等我们结了婚,就给他钱,让他开公司。我们回来前你哥问你大伯钱到位了没有,你大伯说,再等等,等你们生了孩子以后再说。”
“所以他就用了这一招,想逼我大伯就范。”向天道。
“也不全是,他也真想周游世界。”
又过了一个来月,我们又去接机,这回终于把向东接回来了,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用问大伯的钱已经到位了。
我们定了饭店给他接风洗尘。向东坚决不在外面吃,一定要回家喝小米粥。回到枫林苑向天和简彤去做饭熬小米粥,我和向东在客厅坐下来沏了壶茶。我注视着他,南美炽烈的阳光褪去了他的奶气,大西洋上的海风吹走了他眼睛里的忧郁,两个多月的漂泊生活让他看上去成熟、强悍而坚定。
“开公司打算干什么?”
“当然是文化了。转了这一大圈,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我更坚定了这个想法。人和人、民族和民族、国家和国家最本质的差别就在于文化的差别,欧洲有些国家早已落后于人,但是依然受到全世界的敬仰,为什么?不就因为老祖先留下了强大的文化财富吗?我到了伊斯坦布尔、罗马、布拉格、巴黎、维也纳,觉得他们的经济发展还不及我们,我们为什么还会心向往之?经济、军事可能会盛极一时,而流芳百代、造福后世,推动人类文明向前发展的只有文化!这些年我们向往西方,向往的无非就是文化。”
他突然叹道:“人啊,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在土耳其,我听说了一件怪事——女学生搞的头巾运动。土耳其政府宣布废除布卡,女学生们还强烈要求戴上布卡。”
“这也没什么不对,她们争取的其实只是一种自由。”向天凑过来说。
向东继续发挥:“女人们就是这么怪,中国妇女裹了几千年的小脚被放开了,现在的女人们又自己选择了高跟鞋。每当看到鼻子上有鼻环的女人,总有一种系上一根绳子的冲动。”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玉坠。
“这有什么奇怪?人类社会,当一种性别占统治地位时,就把另一种性别排挤的面目皆非、丑态百出。男人已经把笨女人们变成了金鱼。”向天继续偏题,“当一个人装扮自己、伪装自己取悦别人时,不管她装扮的如何漂亮,她都是丑的。”
“所以说,茹溪是聪明的,她不肯进我的笼子。她说:当我觉得能跟你平起平坐时我才嫁。否则,我会觉得自己是个附属品。”
我对他指了指正在厨房忙乎的简彤,他止住了话题,摘下墙上的吉他,说道:“我在旅途中写了几首新歌唱给你们听听。”他对简彤喊:“晓丹,你也过来听听。”
《归来谁还是少年》
水车不停地转呀转
寂静的原野,沉默的远山
听它诉说不甘不甘
齿轮碾碎了谁的誓言
灰尘淹没了谁的笑脸
时针和分针剪呀剪
千疮百孔的生活,身不由己的忙乱
把少年的情怀剪成碎片
带走了谁的梦里桃源
谁的彩虹还挂在天边
日月在红尘里轮转
天上的流云,远去的孤帆
任它把梦想磨得稀烂
彩虹它永远画不圆
诺言什么时候兑现
过去像一张黑白照片
诉说着红尘岁月的那些年
生活一步步把你拖入平凡
温水里活的真舒坦
不甘平凡呀,只剩下不甘
不甘平凡呀,只剩下平凡
归来谁还是少年?
向天听完呆呆的发愣,突然趴在沙发上呜呜的哭起来。
简彤说:“还是你们兄妹俩有感应,向东写这首歌的时候,也是哭了很长时间。
那天我们俩在一座小城郊外的森林里沿着一条小溪散步,有一架水车吱吱呀呀的转着,向东坐在水车边,半晌不说话,我仔细一看他,满脸都是泪。我吓坏了,忙问你怎么了?他凶巴巴的让我别理他,滚远点!
我知道他的灵感来了,只好自己走开,等我采了一大把野花回来,见他正踩着溪水,对着手机哼哼唧唧的唱。我又去采了一把花回来,见他正拿着一根小木棍,在溪边的地上写呀画呀,我又累又饿,靠在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被他摇醒天已经黑了,时间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向东兴奋地说:来,我唱给你听听。
回城的路上,路过一个小酒吧,听到里面有吉他声,他就进去,跟吉他手商量,能不能借吉他用一下。那天晚上他和那个吉他手都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在那里弹呀改呀,这首歌就成了。”
向东劝向天:“天儿,别哭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我要开一家文化娱乐公司,我爸的钱已经到位了!”
向天一下子跳起来:“真的!太好了!”
“你兴奋什么呀?”
“跟你签约呀,你先把我签了吧。”
“哈哈哈,请问你是唱歌、是演戏?还是......”
向天满脸涨红,一把揪住向东:“你别瞧不起我,我什么都行!”突然口气又软下来,眼睛里含满了泪水;“不行的,我还可以去学吗。”
向东哄她:“别哭别哭,逗你玩儿呢。我早就想好了,我要为你量身定做几首歌,以后我还要为你打造一部电影,让你不火都不行!你这几天好好保养一下皮肤,买件漂亮的晚礼服。开业那天我请几个当红女明星来站台,到时候让你夹在中间,你一定要让她们黯然失色。”
“必须的!”
“我今天赶回来呀,还有一件事,我呀,选中了一匹黑马,是我哥们曾健推荐给我的。”
“那个曾健?”
“就是大歌星曾健呐。这匹马现在正参加一个选秀节目,今天晚上是决赛,他是冠军的大热门。
这个歌手叫何正良,大家都叫他良子。我以前在酒吧里唱歌的时候跟着曾健混,那时他还没红,这个良子是我和曾健从草原上捡回来的孩子。
那年我和曾健一起去草原上游逛。我们迷了路,正着急,听见一阵歌声飘过来,远远地只看见来了一匹马,却不见人,我们正诧异难道草原上的马也会唱歌?等走近了一看,马鞍子上横趴着一个人,一路走一路唱。一般人这个姿势连说话都困难,这个人居然还能唱歌?我们把那人卸下来,是个小伙子,喝醉了。向他问路,他也说不清楚。我们的车跟在他的马后面,找到了小伙子的家,是一个牧民聚居点。
这个孩子叫莫日根,那年十七岁,当天去参加婚礼喝多了,让老马驮了回来。
莫日根没有爸爸,他的母亲是个汉人,当年她怀着大肚子跑到草原上,牧民们救了她,接纳了她。莫日根很有音乐天赋,从小在草原上放羊,练就了一条好嗓子。我们在那里住了几天,莫日根当时在旗里上中专,正放暑假,非要跟我们去北京玩儿。
曾健把他放在我们以前唱歌的那个酒吧里做服务员,有一天有个驻唱歌手嗓子不好让这孩子替他唱一晚,大家一听唱的真好,以后老板经常让他登台。到开学的时候,莫日根说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北京唱歌,我想当大歌星。
曾健说:‘不要以为你唱的好就能混出来,在北京比你唱的好的人一抓一大把,要红怎么会轮到你?’
可这孩子特别犟,说什么也不回去了,就认定了唱歌这条路。
曾健无奈托人把他送到音乐学院当保安,教他去偷听声乐教授们的课,他找到一个适合自己唱法的何教授。曾健让他在何教授常常经过的路边练歌,渐渐的他引起何教授的注意,被收为学生。何教授专门为他取了个汉人姓名何正良,人们都叫他良子。这次何教授召集自己的全部家底,专门为了他打造一首古风歌曲《西出阳关》,作为他的决赛曲目。
今天就是这个选秀节目的决赛,最后只剩下三名歌手角逐,冠军一定是良子的!”
向天不服:“为什么一定?那两个歌手也很有实力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演艺圈它就是个圈。这次比赛的总裁判长是何教授带出来的研究生,评委席上还有两个他的滴滴亲的学生。曾健在音乐圈打拼多年,现在正当红,评委席上还有几个当年和他一起闯江湖的朋友。
音乐圈分学院派和草莽派,这孩子背靠何教授和曾健,两派通吃,发展前景不可限量。我为这次决赛也是下了血本,光是买水军网上投票一项,就花了一大笔了。”
最后决赛,良子果然唱了首新歌《西出阳关》,向天因为不喜欢古风,只是觉得是首好歌。向天对良子的长相百般挑剔,说他皮肤又黑又粗,脸圆眼小,体形微胖,要想红,还要在外形上下一番功夫。
向东的公司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我那些天忙,人家圈里的事我又不懂,就叮嘱向天多去帮忙。
开张那天,向天却说有事去不了。我带着几个小厮捧着贺礼前去祝贺,在门口见到了好几个被向东邀请去秀坡讲课的老师,走到里面一看原来是家外贸公司,当场没敢多问。
等人都散了,坐在向东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喝茶,我终于忍不住问了。
“我爸说,你别忘了,你面前还横着一堵墙。我说,我可以翻墙而过。我爸说,这不是高家人的做事风格,高家人做事讲究出于道,合乎礼,遵于法,守于信。我要你把墙撞开,为后人开路!”
这我哪里撞得开,当年我叔都没有撞开,所以我打退堂鼓了。”
“你叔曾经撞过那堵墙?”
“听我爸说的,我叔带我回老家面聆祖训后,我特反感他,也是逆反期,有几年我整天和叔叔较劲。我爸说,你误会你叔了,你们小时候,你叔叔为了你们,曾经下了很大功夫要推倒那堵墙,只是因为五爷爷太强大了,才败下阵来。”
后来,向天在微博文章《年节的回忆》里记述了这件事:
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已经几十年没有修改过了,这几十年里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都觉得有些规矩早就不合时宜了,早该摒弃了。爸爸一直讨好他,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想通。我还见过爸爸喝多了和五爷爷吵得很凶,无论爸爸怎么理论,五爷爷就抱定了一点,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祖制就是不能改。有一年爸爸联合了几个叔叔伯伯,准备在祭拜结束后集体发难,谁知五爷爷也联合了几个老头,竟在祖宗的牌位前长哭不起,瓦解了爸爸他们的联盟。
“我决定放弃的时候,向天跟我大吵了一顿,她把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最后我承认我就是一怂包软蛋,她说了句真言:你就是不够热爱!
这几天我开始怀疑自己,原来这么多年我就是一伪文青。
这样也不错,我轻车熟路,我从我们老板那里拉过来一帮哥们弟兄,啥事也不用我操心。”他把头往后一仰,手脚伸开呈个大字,唱到:“温水里活的真他妈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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