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

      每个人的生活中总是会躲避不及地突然炸响几个惊雷。

      前天快十一点时接到母亲的电话，起初母亲刻意保持着语气的平和，但很快，电话那端传出没抑制住的哽噎声。我心里一惊，母亲习惯于承受、付出与隐忍，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话她从来不给我们添麻烦。果然，母亲说她可能得病了，说着母亲低声哭了起来，像个无助而又害怕的孩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指针在十二的位置重合时，我还坐在沙发上思绪不宁。怎么办？究竟严重不？我焦虑不安地各种思索。与其这样等天亮还不如现在就回家去接母亲来。但老公死活不同意我一个人连夜赶回去的想法。一夜煎熬，在时间“嘀嗒、嘀嗒”的流逝中终于看到东方微露鱼肚白。

        第二天，接来母亲在医院里上上下下地各种检查，检查结果没有出来，大夫还不能确诊到底是什么病。我心里七上八下，但还要装作只是一点小病的轻松。七十岁的母亲从我记事起就辛苦到了现在，无论如何都祈愿她的身体不会出现大问题，否则我们会懊悔终生的。

      晚上带母亲出去转了转，以期能缓解她心中的焦虑。回家后上初三的女儿正在写作业。快十点时，女儿的情绪莫名其妙地开始激动起来，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问题的根结在什么地方。但女儿又哭又闹，历数她心里的委屈，好像我和老公一直虐待她一样，或许是成长的烦恼积压了太久，她找了一个借口一鼓脑儿地发泻出来了。

      女儿突然爆发出来的情绪让我震怒，因为女儿知道我这两天正烦心母亲的病，我以为她会稍加体恤我的心情，但她却只是一个孩子，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比如在这个时刻,她只是选择向父母发泻，想争取属于她自己的主导生活的权利，压根不考虑父母心中的苦楚。青春期的孩子就是这般莫名其妙，突然翻脸，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着她的一样。但是作为妈妈，只能接受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事情，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急速地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洞坠落，抑制了很久的眼泪滚落下来。

      就在上周，单位突然进行人事变动，这次变动提前没有任何预兆和传说，只是在工作群里猛然扔出了一个变动的名单，很不幸的是我就在那个名单里头。而可笑的是八月份公布的方案中，我还是聘任工作委员中的一个，有权参加新一轮聘任会议，但不知道依据什么拟定的突然出现的名单中我却没有被聘。更滑稽的是接着在群里公布的近几年的工作量中，我在某个领域内偏偏又是工作量最大的那个。很多人都对这个结果表示愤怒，替我谩骂甚至诅咒领导。而我却什么也不想说，人生无非就是各种经历，高兴、愤怒、受辱不都只是一种情感而已吗？再者说，在个别有决定权的人眼里，普通人受辱和他们的权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向被大家私自认为的业务骨干，或许只是因为人到中年就被卸磨杀驴了，现实就是这般戏剧性，它从来没道理可讲，抱怨更显得无能到可笑的地步。在工作中我就这样做了一枚棋子，但在生活中我还得下好包括所有家人在内的一盘棋，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指斥生活的不公平。

      这次人事变动从本质上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从来不对任何人提起，但总有一种受辱的感觉，那份谜一样出现的名单就像有人给自己讲了一个不好笑的听来有点心酸的冷笑话。在父母的眼里他们的女儿自小学习很优秀，上班后也是兢兢业业，取得过很好的成绩。上班后对父母我也从来报喜不报忧，烦心的事只不过让他们徒增烦恼而已。中年人的重心已悄然偏移到家庭上，我们一肩担着赡养父母的责任，一肩担着抚养孩子的义务，已经做不到让心情来主宰生活。

      这一夜，我唯一可以做的是趴在老公的肩头，让泪水横流。工作中的受辱，女儿的叛逆，母亲得病全部压在心头，让我一夜难眠。但我得努力调整状态，不想让母亲感受到我的脆弱和难过，不想让母亲因为我的女儿的样子而担心、心疼她的女儿，不想让我的女儿事后因为我的样子而心生内疚。纵使明知明天天会訇然倒塌，这一刻在她们面前我还得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岁月的流转已经让我们成了父母和孩子的依靠，我的好情绪是我能拿给她们的定心丸。

      第二天，日子和往常毫无区别。我依旧早起，高高兴兴地打完招呼后，匆匆忙忙地追赶通勤车，然后去百里外的单位上班。昨夜发生的一切除了我的眼睛略显红肿外貌似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在在车上的两个小时我可以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工作，这样等上班时精神状态不会太差。

      下车后，我被明媚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单位虽然远离市区，但环境优美，空气也比市区清新多了。路旁的小树顶着耀眼的红叶，草地还没有穿上黄衣，洒水喷头正摇摆着划出一条条银白的弧线，花园里的菊花开的泼泼洒洒，红的、紫的、粉的，还有最眩目的金黄色。秋天像刚生完孩子的少妇一样，雍容华贵地躺着，一切还是那么美。

      同事们见面互相聊着天气，聊着景色，紧赶着打卡、上班，我也一样。

      往办公室走的路上，天空无比迥远，丝缕白云飘浮，阴雨几日后，阳光难得异常明媚，但一阵秋风吹过，裹紧风衣还是有点冷。

        好友看见我问为什么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努力把连日来发生的事情揣紧，笑着说了一句：“这天可真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除了独自承受外，不再有“强说愁”的矫情，也不再有找个人倾诉一番的冲动，没法选择与无法逃避的生活让内心变得越来越坚硬。

      迎着冷风继续走，心里却莫名感叹了一句：“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