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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长大后曾听姑婆寥寥数笔地提及曾是小学老师的外公的死因,大概是在某个时期受不了屈辱最后跳了河。每每说到这个话题,从姑婆身体深处发出的沉闷且悠长的叹息就会像水中的涟漪般在她的耳畔层层荡去,她几乎可以看见波纹撩动起不堪回首的痛苦,和流不尽的眼泪一起,把全家人不敢提、更不想提的往事冲走了。
但是后来,她还是多少了解到外公的离世和当年不经事的父亲也有瓜葛,恰恰又因为这样的缘由,令父亲下定了必须和母亲结下连理的心愿。世间的事情即是如此,缠绕纠葛,硬把没影儿的事情变成了命中注定,再变成矢志不渝,或称作另一种形式的赎罪吧。
夜幕降临的长桃镇明显带了凉意。风从山边吹来,夹着林间静谧的气味。殷阿妹站在楼下的小路上左右探望,偶有下班路过的熟人经过打招呼,她也只是失了神地穿过那些影子往更远的地方望去。捏住衣角的手掌心里不觉已经汗涔涔,各种不好的联想和预感也争先恐后地接近她,一个个扒开她的大脑,不怀好意地低语起来。阿妹的身体在渐黑的暮色中晃动几下,她能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起来了,是因为有个声音告诉她,阿爸最近不是总说起小时候的事儿吗?你没长心啊!
又一阵风急速穿过阿妹的身体,她后脖领下的汗也藏不住了。是的,它提醒得对!阿爸最近和自己聊天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情明显多了,甚至有两次她不小心提起阿妈,阿爸竟然没像曾经那样显露出生气的神情。阿妹总以为自从他得知自己生病后也就看淡了,想开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总揪住往事不放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的。嗯,阿妹就是这么想的,因为这些年的每一天,她也是跟这样的安慰一起长大的。无论委屈、不甘,或者还有那不知该不该抱有的希望,都让它们藏起来吧,有些伤疤长好后就会变成盔甲的。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
阿妹慌了。她印象里,从阿妈走后,这个原本比望春山还要魁梧的男人再也没有轻易表露过情感,他的快乐和悲伤似乎都跟着封存到山谷的石缝中去了,她能看到他胸中曾经燃烧的那团明火渐渐黯然。自己怎么会这么粗心,竟然没有观察到其实他的反常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什么累,什么苦,什么烦,不过是自己找来的借口,再难,能比得过自己长大这十几年中阿爸的难?
阿妹站在即将吞没她的夜色中,恍然间看到十几年前那个追着小轿车跑远的小女孩,她追着一盏远去灯边哭边跑,几乎已经忘记了的那种锥心的害怕终于和她再度相逢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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