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52,我坐上了去公司的地铁。周一早上,生物钟调不过来,6点50起床,还是困到不行。我这边上车的门和其他站下车的门,正好相反。我上车后站在门口,门关上,就窝在了最里面的角落,倚着。
那个女人正站在我的正对面。大概一个星期前,我每天都能遇到这个女人。规规矩矩的栗色学生头,很明显的双眼皮,画着不精致但得体的妆,西柚色的口红。个子小小的,很精神从容,从来不看手机。
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车厢看到同样的人,太诡异了吧。慢慢的,我会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她。她有时候站在中间的柱子旁,有时候会眼神坚定地抓着高出她身高的扶手。今天她站在我的对面,另一个门边上,没有倚着,睁大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什么。
车子轰隆轰隆地穿行在隧道里,突然出现很刺激的声音,车厢黑了一瞬,又温和地亮了。那个女人出在我的左边。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主动和一个陌生人搭话:“您去哪?总能遇上您呢!”声音平静得我要灵魂出窍上帝视角了。
她没有看我,像在自言自语:“你去哪?”
我没有介意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径直回答她:“XX站下。”
我们答非所问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突然盯着我的眼睛,有点过于正经,但是既不严肃也不可怕,反而让人莫名想相信她。
果然,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是未来的你。”
我竟然也打心底里不觉得震惊,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但是我还是习惯性地反驳了她:“别逗了,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嘴角咧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夸张地证明她不介意,她说:“确实挺难以置信的。”
我说:“别笑得这么敷衍啦,如果你是我,长到这个年纪还要曲意迎合,那我太可怜了,哈哈哈。”
她又笑,眼睛眯起来,饶有兴趣地说:“你觉得我多大?”像使坏的小朋友。
“这倒挺像我。”我心里想着。
“和自己来这套,还真是长不大哦!”我故意省略了主语,对于她是未来的我,这个问题我不想让她看出我那么轻易地接受,虽然我接受了,但是还有一点倔强,傲娇如我。
她一直笑着,也不说话。
我也笑:“你说,能和未来的自己对话是多么难得的事,我们这么淡定,是不是太浪费。”
“你才不是那种会在意浪费的人呢,别没话找话了。”
“讲真,未来的我是不是真的很穷苦潦倒,毕竟这么大年纪还要挤地铁,虽然挺符合独立女性人设的,但还是有点惨哦!”
“你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这么大年纪’?”
“嘻嘻”,我傻笑着撒娇,“我错了,那你告诉,未来的我,到底过得怎么样呗?”
她又笑。
我想:“论能憋大概只有未来的自己能比我现在更厉害了。”
“既然你不说未来,我和你说说现在吧。”我微微踢了踢脚,背靠着车门,调整成这样舒服的姿势,打算好好和她说道说道。
“现在是2019年,你知道吧(路人要是听到这样的话,估计会笑死),我24岁,本命年,没钱,没男友,没有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做着一份每天都不想干但始终还没辞的工作。每当想辞职的念头冒出来,我就任由自己在脑海里骂领导骂老板八百遍,我知道最后,都会以‘我压根不知道我能干什么’结束的。是不是说得很绕,总是很多人说我说话绕着弯。因为我要说的话得说呀,但是偶尔也会得罪人嘛,所以慢慢就这样了。哦,好像又扯远了”,我看着她,发现她和刚才站在对面的时候一样,眼睛直直的,没有焦点地看着什么,反正没有看着我。
“你在听我说话吗?”我问她。
“在呀。啥都想要啥都不会的人生阶段嘛。”
“吼,你说得倒轻易。”我故意说着,有一点被安慰到。再卑微的心事,和她说出来,都不觉得会被嘲笑,她是我呀,她会懂得。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吗?”从对话开始,她第一次似乎有了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的切口。
“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怼自己好像很容易上瘾。
“我回来不是为了找你。或者说我根本不是回来。一个星期前的那天,因为家里的车坏了,所以我选择坐地铁。其实我可以打车,不坐地铁。但是自从辞职搬家,开始新生活后……”
“抱歉,我可以打断一下吗,什么新生活?”
“你知道我故意用‘新生活’隐去新生活,为什么还要问?”她又笑了,这次分外自然。
我吐了吐舌头,字正腔圆地说:“您继续!”
“每天我都起得很早,每天开将近一个小时车,去工作。这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刚来这个城市的场景,每天都起很早,坐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跨区去上班。于是,我想着,要不就坐地铁吧。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很不容易,虽然现在做的事情是我一直想做的,但是现在的我没有足够的资金对于在做的事情没有足够的把握,还挺任性。但你知道,你一直很任性。就像那天说坐地铁就坐地铁。那天,我看到一个很熟悉的女孩,她上车的那个站的门和其他站不在一边,她一上车就顺势窝在了门边,人来来去去,越来越少,我越来越能看清她。她就那样,一个人站在人群里,像电影里不变的明亮的孤独的旁观者。今天,是我遇到她的第七天。我走向了她的身边,她问我:‘您去哪?总能遇上您呢!’真是蹩脚的搭讪。”
“喂,毕竟是第一次好吗?别那么毒舌。所以我们的时空在这辆地铁上重合了。”
她耸耸肩,没有说话。再次走到中间的柱子旁,我跟着她,站在她的身旁。那一刻,我又看到了“轨迹”,在人很少的地铁里,站在中间的柱子旁,看后面的车厢,我又看到了摇摇摆摆的曲线。
“你看,像不像一条蛇?”我看向她。
“中信银行提醒你,XX站到了……”
“我到了”,她看着我,说完,转身走向对面的车门。
“你是一个人吗?”我还是问了。
“不是哦,保重!”她像个少女一样娇俏地转身,又端庄地站在门前看着我。门缓缓关上,她缓缓地招手。
“……XX站到了,下一站XX站,请做好准备下车!”到站了。
我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是个梦呀。
仿佛电影里出现的旁白,我微微笑着,在脑袋里说着:“下次再做梦,未来的你,能不能顶着迪丽热巴的身子来见我,就《解忧杂货铺》的那个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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