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隔，替外祖母遥寄一封思念
文｜向北
亲爱的老头子，我的城市下雨了，你那里呢？
阳光明媚，还是细雨蒙蒙？听说北方迎来了第一场雪，不知你那里是否大雪纷飞？我不确定，你是留在了南方，还是去了北方，你离开我的时候，大雨倾盆。
会再逢吧，一定会再逢吧？
1
第一次见面，你穿着整齐的军装，我梳着两个麻花辫，虽是相亲，却正好一眼相中，此后数十年，风雨同舟，并肩前行。
随你辗转去了很多地方，呆得最久的是老家和乐平。乐平那几年，接受了分配的工作——下井。很多个雨雪交加的寒冬，很多个轰雷掣电的夜晚，你都在岗位上，而我，在担忧你，在等待你……
那时生活有些拮据，却很知足与幸福。你常常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拎着一条鱼在我面前晃悠，仿佛在制造一些惊喜。很多时候，一见那种兴奋的神情和姿态，还未等你开口让我猜测，我就已经明白“我们又要吃鱼了”。在生四个孩子的那段时间，反复往返在老家与乐平，而你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家庭中，依然耐心与贴心。喜欢和你一起钓鱼，一起吃鱼，一起坐在屋子里，暖火炉，听戏曲，谈笑子女家常……
离开乐平，回到老家，你发展自己的爱好与技能，购置鱼塘，替人理发，掌勺宴席，和两三好友上山下山、出游归家。看着子女都已成家，我们也渐渐由最初的小两口到老两口，由青丝到白发，我真的以为那会是一辈子。
2
七年前的一日清晨，你身体突然不适，而我心中一急，导致旧病复发，我们双双进了救护车。你安然无恙，我半身瘫痪，从此生活难以自理。不离不弃，悉心照料，我是有多么幸运与感动，能够遇见你，能够拥有你。经过几年的不断治疗与恢复，慢慢地可以自己行走，可以照顾自己，甚至还可以为你做饭。你会斥责我家务做得不好，你会抱怨我饭菜做得不可口，你会笑话我唠叨嗑儿太多……我都知道，那是你太在乎我。
生活就此无起无落，你我就此终老余生，那该是很好很好的吧。
3
然而最悲哀的莫过于，有一个人先走了。今年，肺癌，晚期，如噩梦般变为现实，我们只有假装，也不告诉你，还像往常一样笑，一样吃，你说你想吃饺子，我和女儿就包给你吃；你说你想喝点小酒，你的老友就陪你喝。你说你想听曲子，我就与你坐在床前、听至天明……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还有什么来不及做的吗？
你病情恶化的那些夜晚，你说，我是你最后的遗憾与担忧。于是，你选择死后火葬，就是为了我所剩无几的余生，为了我每月可以领到一些微薄的钱财，为了无需增添子女的烦扰。可我，连一个完整的你都留不住。
生命是无常，还是皆已注定？上个月，你的那位驻守寺庙的老友，他去世了。你知道吗？或许你们已经再见了？
随你去吧，还是苟活在世？我尝试了数次前者，想要抛弃世间的一切，就随你去吧。但一想到，子女的悲痛，你的悲痛，我知道你们都更希望我活着。
没有你的活着，都是苟活，老头子，我就暂且好好地苟活余生吧。一个人吃鱼，一个人暖炉子，一个人听曲儿，一个人默默流泪到天明，还有，一个人想你。
今天，下雨了，记得出门带伞，记得穿上那件厚厚的外套，记得不要在鱼塘逗留太久，放心吧，你一回家，就会看到我点燃的那盏灯，就会看到等候在门前的那个老婆子，而我，也一直在酝酿着一句话，一句说了很多年的话：
嗨，老头子，今天又吃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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