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知道自己是个糙女人,不像来福有文化,所以家里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来福有主意,她都奉为圣旨般。来福虽是看不上桃花没有文化的土鳖样,但看到桃花这么温顺贤良,对于他的要求,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极大的满足了他大男子主义的虚荣心,也就没什么好挑剔的,再加上自己初尝男欢女爱之乐,这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去。桃花嫁到林家村的两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和来福两个人男主外,女主内,几乎没有过什么争执。
但有一事渐渐成了两个人的心头刺——桃花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事现在也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闲话,但凡遇上来福家的人的,三两句便扯到传宗接代上来。来福已经30岁了,三十而立,尝过人事的他也褪去了年少轻狂的稚气,希望能有个娃儿来接自己的班儿。桃花心里也是急得不行,她今年23岁了,村里其它女人像她这样大的年龄的,娃都两三个了,她看了一眼自己扁平的肚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公婆对她的态度明显在改变,她是知道的,话里话外的,都在明嘲暗讽着她下不来蛋,莫不是有问题。但这私房之事,桃花实在没法跟他人启齿讨教经验。
这一年的夏天,天气特别热,桃花每天四点半就起床了,收拾好头天晚上家人换下来的衣服,满满一大箩筐,她要趁着太阳出来前到大河里把衣服洗完,免得遭到毒日头的暴晒。这一日桃花早上五点,天刚蒙蒙亮就到了大河边,此时河道两边还一个洗衣的人都没有。河水经过了一夜的沉寂,被月光安抚,没有了白日里的燥热与滚烫,手泡在水里还能有丝丝凉意。
桃花心想,来的这么早,赶紧占一个最好的位置,所谓最好的位置,上游,天然的洗衣石既大又牢固。这条河里桃花每天都来,她知道那块地方是最好的,只是平日里,村头的王婆比她还要更早,那个位置一般都是王婆占用的。今天王婆还没到,她喜滋滋的就占了那块石头。
桃花没洗一会儿,果然远远的就听到王婆带着笑意的叫唤:“桃花,今天怎滴这么早呀?莫不是为了来抢占位置的吧?”
桃花也笑着回应:“哪有哦,今天早上醒的早,睡不着,所以就想着早点把衣服洗了,免得遭日头毒晒。”
王婆没应声,乐呵呵的挑了桃花对面的位置,放下手里的箩筐,也开始洗衣服。
河水清澈见底,还能看到石头缝里有鱼虾活动的痕迹,偶尔有一个小螃蟹,从石头边探出头来,又缩回去,过一会儿又探出来,这么几次以后,突然一个疾冲,横行着爬到对面的石头缝里去了。桃花无意间看到了,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想起曾经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小时候最是喜欢去河里摸鱼抓螃蟹,大概孩子都喜欢吧,若是自己有一个孩子,每天早上洗衣服的时候把螃蟹抓回去,等他醒来就能看见这个小家伙,该有多兴奋。想到这里,桃花笑意更浓了,手上的动作不由的慢了些,以至于王婆跟她说话,她都没怎么听见。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王婆看着呆愣的桃花:想啥呢桃花?刚问你话呢。我说句大实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我这都六七十岁的人了,都是过来人,你老实说,你跟来福两个人,是不是那方面不行,怎么肚子到现在都还没动静呢?”
桃花第一次听人这么赤裸裸的说话,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她把头埋得很深,拿着刷子的手更加用力的在衣服上刷,仿佛要把手头上的衣服刷破一般。她没有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不说话。不能生育的女人,根本谈不上叫女人。
王婆又问:“桃花,你想不想要孩子?”
听到这话,桃花立马抬起头,就好像乌云密布的天空里突然射出一道光亮,桃花梗着脖子,点点头,眼睛里有了星光在闪烁。
王婆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左看看又看看,确定四周没有人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你若真想要个孩子,你就先去抱养一个。像你这种情况,是需要有个孩子在前面引着的,抱养一个回来,你自己就能生了。”
桃花愕然,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一旦去抱养了孩子,那可就坐实了自己不能生的事实,以后村里人该怎么看她?怎么看来福?将来人家怎么看那个孩子?村里唯一的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自己的孩子却不是亲生的骨肉,来福怎能接受?桃花言辞坚决的拒绝了王婆的提议,但是这事吧,却在桃花心里扎了根。她知道她不该有这种想法,为了自己能生一个孩子而去抱养一个生命,这个抱养来的生命,其实就是一个替代品,蛰伏,积蓄,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迎来她自己的骨血。但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一线希望,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还是想抓住。
三个月过去了,现在已经是农历八月份了,金秋,丰收的季节,经由桃花的手里长出来的作物,都跟打了鸡血是的,个顶个的都长得壮硕,一家人在喜庆之余,又关注到了桃花的肚子——仍是平的没有一丝波澜。最近来福对桃花有些冷淡,不知道是不是听外人说了啥,桃花心里有些忐忑,那个抱养孩子的想法老是窜出来,给她仅有的一线希望。要不要跟来福商量商量?要怎么去跟来福开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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