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许多“辔头”。辔头者,套在牛、马颈上的缰绳也。可见活在天地间的人或牛马绝无绝对的自由,总是从一个“牢笼”过渡到另一个“牢笼”,逃脱一个“辔头”又被套上一个“辔头”,从生到死,舒舒服服,无拘无束,无羁无绊的日子少之又少。即便是一个叫化子,看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生计的维持着实不易,还须备一根打狗棍;即便是一个云游四方的和尚也需托钵乞食,披一身袈裟。
学生的“辔头”是读书,无穷无尽的作业,没完没了的数落,诚惶诚恐的考试,起早贪黑的生涯总是伴随着十年寒窗;毕业后的“辔头”开始是工作,无论喜欢还是讨厌都要硬着头皮,无论多么迷茫,看不到前途都要耐着性子,踏着无数人走过的老路继续走下去,即便是吊在一个歪脖子树上也要“感恩戴德”地吊着;接着就是成家,明知是火坑,是牢笼,是苦海也要心甘情愿跳下去。比方说我吧,本就是一个喜欢自由散漫的人,喜欢无拘无束的人,一套上婚姻的“辔头”就觉得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要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结婚开始几年说“七年之痒”,岂止是痒!简直是割肉剜心之痛!买一筒饭碗(八个),二十八年后仅剩两个就是明证;再接着就是生儿育女,无论你脾气有多好,你也会狂怒抓狂,动辄生气,你习惯的有规律的生活乱成一锅粥!小孩读书用心还好,若调皮捣蛋,淘气成性你会“皇上不急,急死太监”,还有升学呀,补课呀,逃学呀,早恋上网游戏之类,没有一件省心的事;等到小孩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你又担心父母,他们年老体衰,风烛残年,“养老院长”这个不轻松的“辔头”又恰到好处地落到你颈上。
这些还只是有形的,具体看得见的,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的普通“辔头”;还有无形的,看不见的,灵魂深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特殊“辔头”。比方说名利呀,欲望呀,“破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许多读书人“学而优则仕”,走上领导岗位后一呼百应,呼风唤雨,干得风生水起,抬轿子的,围猎的,行贿的也蜂拥而至,结果忘乎所以,迷失方向,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彻底被名利“辔头”套牢了!“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一般的人之所以平庸,随波逐流,一事无成,最大的敌人就是不上进,图舒服,懒懒散散,被随随便便的“辔头”套得像“温水煮青蛙”,半死不活,彻底沉沦堕落下去了!
孙悟空有七十二变,又能拔根寒毛,撒豆成兵,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一个金箍棒所向披靡,大闹天宫,玉皇大帝也对其惧怕三分!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厉害脚色其实也有始终无法逃避的“辔头”,那就是头上的“紧箍咒”!其实谁的头上没有呢?《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仗着祖母的疼爱,胡作非为,任性妄为,人称混世魔王,没有人敢对他进行有效管束,但也有人治着他,他父亲看他不成器,不顺眼,不是好几次把他打得半死?林黛玉一生气不是害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现在讲“党要管党,从严治党”,不就是套一个“紧箍咒”吗?《西游记》表面上是写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故事,写一路上与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作斗争的艰难曲折,写孙悟空的桀骜不驯,其实就是写“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心中有什么贼呢?唐僧不分青红皂白的仁慈,猪八戒是非不分,不计后果的好色,沙和尚爱憎不分明的和稀泥,孙悟空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不按规则出牌,目中无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无政府主义思想屡屡作崇等等都是“心中贼”呀!这些形形色色的“贼”不就是五颜六色的“辔头”么?从古至今,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不都扮演着这样的“贼”么?
有些“辔头”必须套,有些“辔头”必须甩。比方说婚姻,既然选择了她或他,就应该做好包容她或他缺点的准备,就应该把其优点无限放大,缺点无限缩小,就应该心甘情愿地“套”着,即便不舒服,不自在,也要拼命忍着!三十年前,女朋友的母亲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夜,说得人耳朵起茧,但确实记住了,而且至今声犹在耳只有一句话:是一堆屎都要呷过!她的意思是你们既然在一起今后就不要后悔,是好是坏都要好好过,都要白头到老。她母亲把婚姻比喻成“一堆屎”不无道理,闻着臭,但肥田呢!有些“辔头”必须甩,比方说太多的名利和欲望。人有七情六欲,但太多太杂太强会毁了一个人,会使你心浮气躁,无法沉静,什么事也干不成。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于某事或许成功。所谓“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 金石可镂。”
笑对必须套着的各种“辔头”是一种睿智,一种修养,一种生活态度。比方说在婚姻磨合期,各种争吵难免,但在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之际,若换一种思维,来一些冷幽默,或者脑筋急转弯,冒出对方从未听过见过的无厘头自嘲,岂不比鲁莽地摔碗要好得多?虽然摔碗气势吓人,甚至“惊天动地”,痛则痛快矣,其实是心虚的表现,至少是莽撞无知,修养缺失,于事无补。还比方说工作,要找到心仪的,又舒服又赚钱,又体面又能实现人生价值,估计凤毛麟角,寥若晨星。虽说“树挪死,人挪活”,但你也必须有“挪活”的基本功和能力,否则还不如照旧吊在那棵“歪脖子树上”。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就像本人,本事有限,虽然这工作结结实实地太像“辔头”了,一直叫人憋屈着,卑微着,煎熬着,但也乖乖地,笑眯眯地套着,一“套”一晃就是三十多年啦!没有本事不套着,又能咋的?
昨天在解放路走过看到一男子,血红的长舌头一直伸在外面,脑袋一直向右歪着,右手五指僵硬萎缩,左手提着一塑料袋东西,大踏步迎面走来。一些妇人吓得绕着走过去,我也是平生第一回碰到。估计是严重中风吧?那舌头像热天的狗一样那么伸出来,又如何进食说话呢?不是生活第一大障碍物么?有舌头比没舌头还作难呀!生活于他而言是多么艰难,可是还必须活着,必须笑对这些结实粗壮的“辔头”!忽然想,要是这“辔头”哪一天落到自己颈上,丑陋无比,艰难度日,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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