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灵!”
杠头随着先生把火盆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棺材前大喊一声,三十二个人同时用力,棺材忽的一下离地而起。随着棺材离地,后面的哭声连成了一片。伴随着大喇叭的响声,成功营造出了一片悲哀的世界。
燃放鞭炮的人早已经远远走开,在必经之路的两边摆放好了准备放的烟花爆竹。队伍的最前边,二爷的侄女婿拐着一半装着圆形方孔的纸钱一半装着供碗的筐披麻戴孝地前头带路。举幡的人在帮忙头的带领下一对对缓慢的前行,那步伐仿佛迈出了沉重迈出了不舍。幡后面是拿花圈的人,也是一对对的。不过,他们却并没有表现出沉重,反而有一种参加聚会时的嬉闹。经桌自然是在棺材的前面,由两个人抬着另一个人拽着绳子,防止经幡倒了。
张立春扛着引魂幡低头缩肩地走在棺材前,先生一只手牵着他,压制着他的步伐。那沉重而缓慢的步伐像是他此刻的心情——压抑。张立春知道,无论他如何缓慢,都在一步步地远离二爷。他相信二爷的音容笑貌会存在他的记忆中,只是不知道会存在多长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他或许可以做到这辈子一直能记得二爷,可下一辈呢?再下一辈呢?终究还是会尘归尘土归土的。
必经之路人家的大门上早已经挂上了用红布蒙着的箩,而妇女们穿着带有红色的衣服,男人们则别着一小条红布站在大门口翘首观望。“见棺发财”在老百姓的心里是那么的根深蒂固,尽管毫无依据。对面驶来一辆小汽车,而送葬的队伍依然按部就班地行走着,根本没有一丝要躲的意思,小汽车见了赶紧开到路边静静地等着队伍过去。在农村死者为大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心里。
场院,永远是农村最热闹的地方,相当于城市中的广场。农村里的大事小情大多都在场院里完成,送葬的队伍当然也不例外。还没到场院呢,队伍后面已经跟上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棺材刚进入场院,先生大喊“谢”以张立春为首的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们齐刷刷地转身跪下,向着抬杠的人一叩首。而走在最后的喇叭匠像是接到了命令般迅速走到场院对着棺材一顿狂吹。
于是,围观的人们露出了笑脸,小孩子们在人群中钻进钻出,戴孝的我们哭笑不得,只能低着头望着二爷的遗像,努力地装出悲伤。前面拿花圈的,拿幡的甚至把花圈和幡放在地上向着喇叭匠围了上来。一场亲人悲伤的送葬立马变成了乡亲们欢乐的盛会。
渐渐远离了村庄,同时离开了活人的世界,送葬的人再也不讲什么队形了,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仿佛刚才一步步挪只是做给村里的活人看的。最前面拐筐的女婿把二爷曾经用过的枕头在离开村庄的路边点燃,于是,青烟袅袅中跪了一地送葬的妇女。在她们的哭声中,拿花圈的和拿幡的甩开大步向着祖坟地前进。尽管花圈和幡还举在手里,但早已经变得一盘散沙,像是盛开过后散落的花瓣。沿路负责放二提脚的人也收起了二提脚一路小跑地和队伍拉开距离,隔三差五地回头望望,见队伍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赶紧在路边摆两个,点燃了迅速躲开。也只有二提脚的巨响还证明着这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到了祖坟地,大多数抬杠的人和帮忙的人扔下手里的东西成帮结队地往回走,父亲穿着孝衫在后面大喊“等一会到我家吃饭啊!”绝大多数人都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影响他们往回走的脚步。这只是父亲象征性地说说,毕竟按照规矩,送葬后,所有参加的人都不能空着肚子离开主家。
鞭炮齐鸣,剩下几个人在先生的指挥下把棺材顺进了墓穴中。先生拿出罗盘校正着棺材的朝向,一回向左一回向右。而张立春此时只是跪在坟前,看着代表二爷的最后一点念想即将在眼前消失,也即将在这个世界消失。先生调好了位置,喊孝子贤孙们挨个围绕着二爷的棺材走过,同时抓一把土扬到棺材上,并喊“给你添土”。所有人都走过了,帮忙头喊留下的几个人拿铁锨开始掩埋。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包逐渐成型,掩埋了一切,隔绝了一切。
张立春仔细地把花圈覆盖在二爷的新坟上,这应该是他为二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然后,他撕了孝衫随着其他人一起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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