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儿时的庭院里,长满栀子花树。花香,伴着我长大。斑驳石墙,石上瓦当,祖母的笑意,栀子花的清香,便是我的整个童年。
栀子花含苞时,我正天真.祖母乌发如丝,纤尘不染。小小的我总是问祖母,栀子花何时开?栀子树有多高?祖母总是一遍遍回答着我的问题,眉眼间,氤氲着淡淡的笑意。我总说,祖母象栀子花苞一样好看,我要祖母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祖母笑着,笑出了淡淡的皱纹。微风乍起,洒落一地的笑语,飘落一身的芬芳。小小的庭院里,一老一少,欢快的笑声,久久回荡。
栀子花绽放时,我已豆蔻。祖母白发染青丝,犹如墨韵国画。祖母总是摘下最白的那朵栀子花,别在我的胸口,她说,我的二丫头是最香最美的。我总是在风中嬉戏,风拂花朵, 栀子花香飘满庭院,洒落一地洁白。学业渐渐繁重,祖母赶我进屋学习,我在屋内看书,屋外的栀子花前赴后继地开着,花香,绵绵不绝,萦绕鼻尖。此时,祖母已渐渐老去,花白的头发下,一双眸子,却不显浑浊,在皱纹之间,格外生辉。
栀子花开灿烂时,我已桃李年华,祖母银发如霜,风华不再,我也已离开老家,在外求学。祖母在等待我回家中老去,当我假期回家时,栀子树竭尽全力,开出了整个庭院的灿烂。祖母站在栀子花旁,静看一花烂漫,一树流芳。我不敢相信我的祖母,一下子老去这么多。我飞奔进祖母的怀抱,祖母笑了,我哭了。祖母的笑声和我的哭声,在风中交织,勾勒出祖孙间的情谊,勾勒出爱的涟漪。
栀子树苍老时,我已而立。工作繁忙,女儿的牵挂,使我很少回家。祖母想我时,只能在电话里听听我的声音。生活不会永远开心快乐,婚姻里也有吵闹分歧,当我受了委屈,必是放下所有的事,冲回老家,扑进祖母的怀抱,大哭一场。祖母慈爱地笑着说,傻孩子,过日子就是这样,别怕,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我和爷爷去揍他。于是我擦干眼泪,笑着回家。因为我不怕,我的祖母,永远在我的身后,保护着我。
栀子花枯萎时,我快不惑,祖母亦已杖朝,步履蹒跚,身材越发瘦小,小到,我看她时得低下头去。祖母用年华,哺育了我,祖母在慢慢变老,石墙也在慢慢变老,可我的情不会老,且永远不会老。
我决定不缺席祖母的晚年,时间挤挤还是有的,只要愿意去做,此后,我经常回家,一句问候的抵达,一桌饭菜的守望,祖母的笑意,总是从岁月篆刻的皱纹里漾出来。
我总是祈求老天,让时间慢些走,慢些走,好让我和祖母多些相守,好让我的陪伴,温暖祖母那颗苍老的心.
我的祖母,曾经是一名新四军战士,经历过一场又一场动人心魄的斗争,解放之后,由于政治原因,祖母卸下光环,淡然转身,无怨无悔,无悔到,老了,病了,也不肯浪费国家一分钱的医药费。
疾病,那个看不见的魔呀,一下子窜出来了。一向健康的祖母,患上了绝症,我忘记了哭泣,只是,觉得这是一场梦,梦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梦还是要醒的,醒来时,祖母已近昏迷,我哭干了所有的眼泪,亦换不来祖母的一声应答。死亡,生生割断了一切的念,一切的想,一切的眷念和不舍。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只有听任他的摆布。
人生最难消受的,是别离。送走祖母时,整个庭院都笼罩在悲伤中,栀子树用尽最后的力气,洒落了几片枯黄的叶子,跟祖母作了最后的道别。
时光回到眼前,我仿佛看到祖母的身影,在栀子树旁,在夕阳下,洒落一身的莹白。思绪一下子拐了个弯,原来祖母早已不在了,不在好多年了。我痴痴地想,老天送祖母来,就是为了来疼我的吧。顿时,潸然泪下。
“我的二丫头是最美最香的。”仿佛又听到祖母的声音,仿佛祖母还在我的身边。
就像电影《寻梦环游记》给我们制造的梦一样,仿佛去世的祖母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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