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出差和旅游，我分别去过朝鲜两次，一次在首都平壤，一次在第二大城市新义州。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本来也没什么值得书写的，因为网上已经有一些关于朝鲜的游记了。但是最近几天朝鲜的形势突然又双叒叕变幻莫测，加上有两位同学在争辩“朝鲜人民幸不幸福”这个话题，我忽然觉得有必要现身说法，以管窥豹，向大家简要介绍一下这个自闭了几十年的神秘国度。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朝鲜被以美帝为首的西方国家制裁和封锁了几十年，长期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与世界几乎完全隔离。目前能进入朝鲜的途径，只有俄罗斯（莫斯科和海参崴）和中国（北京上海大连等）少数几个城市的航班，以及辽宁丹东跨过鸭绿江的火车/汽车。而我，正好分别尝试了飞机和汽车。
还好不是坐高丽航空老旧的图154
穷困而匮乏的国度
从飞机上俯瞰朝鲜的第一眼，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一个穷困的国度。朝鲜是多山国家，适合居住和耕作的平地极少，因此很多山头都有开垦成梯田的痕迹，可见电视上经常报道的朝鲜饥荒经常发生。但这种梯田与中国西南地区那种梯田很不一样，尽管当时是五月份，没有那种绿油油的、生机盎然的感觉，也许是缺少化肥和科学的耕种技术吧。
朝鲜能接待外宾的酒店基本上就只有两个，高丽酒店和羊角岛国际酒店，只有极少数供不应求的情况下，才会有其它二线酒店参与接待。而这两个代表朝鲜国家形象的所谓的一线酒店，除了楼高一点、大堂恢弘一点，客房装修跟中国很多县市级招待所差不多，就是八九十年代处的水平。酒店提供的自助餐，也真实反映了这个国家物质匮乏的程度。品类很少，肉食更少，卖相也很差。泡菜比起我在韩国路边小店、中国普通韩国餐厅差多了；烧酒一打开就是浓烈的酒精味，实在难以下咽，我送给了自己躲在角落里吃的朝鲜司机，他两眼放光，连声感谢。而少得可怜的炸鸡块，一端上来就被哄抢，把年轻漂亮的朝鲜女服务员吓得够呛……唉，我真的为同行的中国同胞们不齿--你们在国内已经吃得肥头大耳了，在朝鲜少吃两口怎么了，不要这么丢脸了行吗！
过了几天，跟朝方派来贴身陪（jian）伴（shi）我们的大学生翻译们混熟之后，我们就撺掇他们晚上带我们出去酒店旁边的小餐馆开小灶，然后还顺便唱点卡拉OK。钱给到位，就能吃到足够多的猪肉，狗肉， 甚至在朝鲜非常稀缺的牛肉。顺便交代一下，朝方安排给我们做翻译的，大都是在校的大学生，学了几年中文，而且基本上都是政府官员的子女，没有一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看来在朝鲜，能学中文、跟外界打交道的，必须是“又红又专的主体思想接班人”，寒门子弟是没有这种福分的。
国际展会开成了赶集日
我们在平壤参加的是一年一度的平壤国际商品展览会，从1998年至今已经有二十来年的历史了。说是国际展览会，其实真正参加的也没几个国家，基本上绝大部分都是中国商人，而且大公司极少，基本上都是些公司的丹东经销商，真正直接参展的大公司极少。我所在的某大型电器公司，在那届展会应该是公司市值和名气最大的一家了。但是由于朝鲜特殊的政治环境，以及前一年的展会由于朝核危机而突然取消，导致我们当年没能按计划租到足够大的展位面积，以体现我们的企业形象和品牌定位，而是和很多参展的中小企业一起，“团购”了一个非常狭小的铺位。当然，组织参展的中国贸促会还是给了我们最好的位置，正对着展馆的大门。
面积最大的展会则是我们对面的比亚迪汽车，但也不是比亚迪总部亲自参展，而是它的丹东经销商。我猜，那时候所有的大公司都对朝鲜政治环境抱有疑虑，对收款安全更有担心。而市场本来就不大，因此不敢直接进来做生意。
展馆
展会规模小倒是次要的，最与众不同的是，平壤展览会也是朝鲜人民一年里最大的现场打折促促销会，因此平日里难得出门一趟的老百姓都赶过来，拿着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血汗钱来买东西。于是，硬生生把一个国际展销会变成了小县城的春节赶集日。
营养不良的朝鲜人民
据说，能来展会的朝鲜人，都是稍微有点积蓄的，但是从体态和神情来看，真的挺让人心酸。大部分人都是身材矮小，又黑又瘦，尤其是男性，明显都是营养不良。作为对比，韩国人的平均身高比我们中国人高很多，即便是是跟传统意义上出大个子比较多的东北人比，也是有优势的。但可惜我在朝鲜极少见到大个子，大都比我们团员矮。另外，我可以负责任地讲，两次进出朝鲜七八天，除了一个刻意模仿金三胖的官员以外，全程没有看到一个胖子。这个状况，跟网上流传的三胖子是全国唯一胖子的段子，基本相符。
来参加展会的朝鲜人，对于我眼中如小县城集市般的展会和产品，非常的兴奋，显然平时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作为品牌推广，我们在展位上发放了一些环保袋、小笔记本等免费礼品，这些在中国和其它国家都是非常普遍的，经常发了没人要，但是朝鲜人非常的兴奋，我能明显看出来很多人领完之后，假装往边上走两步之后，又重新走回来再领。由于伸手抢着要的人越来越多，竟然差点变成了哄抢，连展馆保安都赶过来制止。而我们分发的产品目录，都是英文的（朝方不允许参展商携带任何带朝文资料入境），显然很多普通民众看不懂，而且铜版纸资料其实非常重，提着很不方便，但他们也都抢着要，有点费解。后来有人说，这或许是他们一年里难得的一次接触外界信息的机会，想想还真的有点心酸。
听翻译说，在朝鲜偷东西是很被人瞧不起的，抓到的话可能会被公开鞭打。但是我就亲自丢了两件东西，都是一两分钟的事。第一次是展会上，用来紧固展示拼的螺丝刀套装，在我转身递送几个环保袋的功夫，就不见了；第二次是在酒店的大会议室里，朝鲜展会方组织了一个很寒碜的招商推介会，结束后我站起来往外走，走到电梯门口想起来刚才忘了拿笔记本，跑回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显然可能是会议室里的工作人员顺手牵羊。笔记本当然不值钱，但我的本子里还有别的笔记，我让翻译请酒店前台帮忙找，杳无音信。
疯狂的汇率
作为可能是全世界最反美的国家，朝鲜民众在展会上公开使用美金，这非常出乎我的意料。更震惊的是，美金对朝币的汇率，已经达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当时官方规定的汇率是1:40，即一块美金可以换40朝币，但这个汇率就是个浮云。实（hei）际（shi）的汇率已经达到了1:200，甚至更多。因此展会上的大部分商品价格都写的是美元。展馆外面有一些朝鲜的摊位在卖东西，既标美金价格也标朝币价格，比例是1:40，但真正买的时候只收美金。如果一定要付朝币，卖家会按美金价格乘以200的汇率，然后让买家按这个数额的朝币支付
在展会上的时候，我对这个现象还有点疑惑。但第二天跟随我们的代理去面向普通朝鲜人的百货商场里走一圈之后，我才确认了这个事实。因为商场是国营的，价格都是朝币。同一件商品，金额比展会上标出的朝币高了好几倍，显然不仅仅是展会打了折的缘故，而更多是汇率的问题。
极度的不自由
在朝鲜，如果要问什么最稀缺，不是食物或者其它物质性的东西，而是自由。这个自由当然不是我们网络上各种白左高呼的所谓自由，而是最基本的行动自由、沟通的自由。作为参展的外国人，我们除了机场、酒店、展馆，以及朝方指定的妙香山、万寿台、金家故居等旅游景点、带我们去的商店以外，不允许自由走动，也不允许与普通朝鲜人有任何交流。手机在平壤可以带入境（新义州不行），但是完全没有信号，只能当相机用；电脑不能上网，电视里永远只有宣传主体思想的节目，反正也听不懂。
有一天晚上，我和同屋的室友实在憋得无聊，就偷偷溜出了酒店，在附近散散步。那时候安排给我们的翻译可能是吃饭去了，没有留在酒店大堂等（jian）候（shi），因此我们走得挺顺利。虽然身处市中心，旁边就是火车站、地铁站等，路上也几乎没多少灯光，黑黢黢的挺吓人。我们也没敢走多远，在附近几百米随便绕了两下就回来了。路上行人都行色匆匆，没有遇到可以聊天的人，而上一年去参展的同事，据说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遇到了一个朝鲜大学生，刚好懂英文，就闲聊了几句，不一会他就被旁边的便衣发现了，交过去审问了十几分钟，出示学生证之后才让他走。而我另一个曾经在朝鲜留学的同班同学，经历更是夸张。在朝期间坐车还是参加晚会的时候，不小心排错了队伍，站到了军人的队列里去，被按在地上打。
朝鲜的夜，黑黢黢
小小的心愿
据说，有志愿军老兵去朝鲜参观之后痛哭流涕，说他们当年浴血奋战奋勇牺牲，换来的竟然是如今朝鲜人民如今苦难的生活，实在心里难受。我不知道这个事情的真假，也不好评论什么。作为亲历过朝鲜、短暂结识了几个朝鲜朋友的人，我还是衷心希望，朝鲜能够早日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集中精力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让广大人民群众过上体面、富足的生活。
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说过一句话，关起门来搞不成现代化，中国的国门必须打开，不然就有被开除出球籍的危险。几十年的实践证明，改革开放这条路走对了。而如今，这句话特别适合朝鲜，这个还在“苦难行军”中的国度，这个悲情了几千年的民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