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网吧那天起大约是三天后,我的手表突然消失了。
手表当时是出去打水的时候随手放在桌上的,回来时便已不见了。桌面整整齐齐摆着课本和练习题,笔夹在最上面一本书的封面上,一切都和我出去时并无二致,唯独记忆中放在桌面正中央的手表消失了。我端着刚接好的滚烫的水,思索了有一阵,而后放下水杯摸了摸自己身上上衣裤子的四个口袋,又翻出桌斗里的书全部摞在桌面上,在书包里又翻找了半天,还挪开凳子搜索着地面,最终无奈得出结论,手表确确实实是不见了。
第一个闪现出来的念头是恶作剧,或许我装作焦急的模样,不一会儿便会有哪个捣蛋鬼站出来,笑着说:“找不到了吧?请我一顿饭说不定能帮你找到哦。”然后我再笑骂他两句,从他手里接过手表戴到腕上。然而实际上我刚才那一番动静恐怕也算不上冷静,环顾教室四周似乎也没有人透露出知情的模样。铃声响起,我惶惶不安地坐着听课,无疑是很难听得进去的。老师在讲台上似乎是讲着昨日留下的练习题,黑板上很快便涂满了白色的字迹,只是时间总在不断跳跃,脑海失去连续性的情况下实在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把它们组合成完整的意思。正有些惭愧地盯着老师袖口堆积起来的白灰,脑中却莫名思索起别的什么——对于我们来说,老师自然是某个时间段里作为唯一的存在;然而实际上,纵然老师是多么认真地对待每一位同学,我们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每隔三年甚至一年便更换一次的面孔,是上千学生里堪堪在短暂时间里勉强记住的一个。相比之下,一对千分之一,现实是如此的不对等。我注视着老师挥舞着手,口干舌燥地讲话,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安静地想着:他的心底深处到底是如何看待我们的?我们又是何苦装作饱含感恩的样子?
想是遗漏了什么罢——不知怎的,我觉得这样的想法总归不是正确的。还没有下课吗?我抬起手腕,却忘了表早已不在。
一直到两节课后,仍是没有人过来炫耀自己恶作剧的成果,于是赶在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响、老师没有进来之前,我不得已走到讲台上面对着全班,询问是否有人知道我手表的下落,教室有些吵杂,我重复了几遍班里才安静下来听我叙述完,我扫视过每一个的脸庞,无一不露出了了解但无能为力的表情。
当真是被人偷去了吗?为了钱或者报复?作为手表来说不过是很普通一块,中途还送去修理过几次,银色表盘,黑色表带,如此类似的光教室里便不下三四,何况表盘正中央还有一条显眼的划痕。没有什么讳莫如深的来历,也没有与偷盗风险对等的价值,实在想不通为何选择我的手表下手;若是报复的话,也实在想不起近来得罪的有何人,况且作为报复手段来讲恐怕也太过幼稚。中午骑车回家的路上,丢失的失落感还是不可阻挡地转化成了愤恨,不过其中仍怀着一丝幻想,想着也许下午到了教室,手表便会安然无恙地躺在桌子之上,装作从未离开的样子。
然而最终,我还是不得不将手表的消失作为彻彻底底的现实来接受下来,如自由女神屹立在纽约、狮身人面像卧在埃及一般无可争辩。但无论如何毕竟陪伴了有两三年之久,如此平白无故地消失难免神伤,仿佛身体的一部分就此生生截去,只留下无可抑制时而牵动的幻肢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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