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心象一只机灵的小兽轻盈地一跃,从这一行蹿跳到另一畦里去了,他迅速地抬头一瞥,紧接着便喜悦地叫道:"大风大风快过来,这一回呀,不让妳吃过瘾我们就再也不出这桑杈园啦!"
楚大风听秦小心在叫她,也不吱声,拃着膀子,蹑手蹑脚,趄着身子从一丛小桑树芽中穿过,不声不响地趋到秦小心身边,仰脸一望,双睫闪动,指尖压唇"嘘"地一下,做出让秦小心噤声的暗示,仿佛那树的茂密枝叶间结的不是果子,而是呆头呆脑伏卧着纳凉暂歇的牛虻(小体型知了)和纺织娘(一种黑翅的飞虫,有小指甲盖大,壳上有的有白花点,在炎热的夏季,儿童们逮住它,用竹签或高梁蔑子在它脖子处穿了,让它展翅飞,而这种甲壳虫却不能再逃脱,象风车一样旋转着,又象极小的电风扇给玩童们扇来凉风,转动时又如古老的纺车在旋,故中原民间又俗叫这种虫子为纺花鹰。纺花鹰与知了和老水牛<一种矮杆荆棘树上生存的能飞能爬的甲壳虫,长有一对尖尖的牙齿和一双长长的触须>等都是农村少年常逮住玩耍的昆虫类,小动物。)一样,一旦弄出轻微的响动,唯恐它们即刻要逃跑或飞蹿掉一样。
秦小心舒臂伸手欲跳起来要为楚大风把枝上的桑椹采摘下来,却被她一拱腰一耸肩抵扛到一边儿去了。而她独自仰望树杈,伸臂跃跃欲试,蹦跳了几次,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儿够不到桑枝儿,于是向秦小心招招手,捏着细腔儿小声说过来过来!
秦小心带着极不情愿的神色橛橛地走过来,怨声怨气地说:"我替妳摘哩,你反把人家怼扛得跟头流水趔到一边去了…真让妳自个儿弄吧妳又弄不着,妳叫我过来…到底妳又想要我干啥呀?"
楚大风不好意思地挤挤眉眼低笑了一下,也不多做解释,算是向他赔了不是道了歉。而又重新昂扬着脸儿,专注地望着那枝条上黑压压的桑堪,只是再发声时,她的语调儿已变得格外地和缓,和颜悅色又风轻云淡地说:"小心,快抱人家一下,妳往上一耸…人家不是亲手就够着啦?"
楚大风挺直身子立在那儿,单等着秦小心来抱她,可等了好大一会儿,一直仰着的脖颈都有点发酸了,却不见秦小心有丝毫的动作…楚大风无声地回过头,凝视着身后侧的秦小心,那秦小心正呆呆地立在那儿,如同一截木桩似的没有一点儿反应。楚大风纤指一伸,精准地点在秦小心的额头上,她小碎牙一咬,诧异地说:"人家让妳抱一下好摘桑椹呢…妳咋还不动手呀啊?"
秦小心摇摇头,彩云浮面,扭怩地说:"冇…冇法儿抱…抱…抱妳哪儿呀俺…?"
楚大风跺跺脚,急不可耐地说:"嗨!妳咋越长越傻了?你又不是没抱过,抱后腰…抱我的两只腿儿都成…不管妳啥弄…只要抱紧啦,反正能让我伸手够到桑椹吃就行啦懂么!"
秦小心伸伸舌头,委屈似地扮着鬼脸,谨慎地四下望望…楚大风也随他的视线扫了桑园一周,把目光落在秦小心脸上,刹那间,她象想到了什么,微红着脸儿,噘着嘴,抬腿朝秦小心身上轻踹了一脚,嗔道:"奏小心,我都听了看了,桑杈园周围没一点儿动静…你也别再东张西望啦…再不知你往哪儿想去了?…快点来抱我!"
秦小心噔噔噎退了好几步,收住势没得摔倒。他回到楚大风跟前,把两眼使劲儿一闭,弯下腰,两臂一伸一环绕,呼地一下就把楚大风推上了空中,楚大风随即发出咯咯咯爽快地笑着,也伴有桑叶轻微的哗啦声,还有楚大风含吮果汁的啾啾声…不绝于耳。
一会儿后,上面的楚大风踡动小腿传递着肢体信号,她向抱着她小腿儿的秦小心提示说:"小心,你这么死把死久地光抱着人家小腿儿也不是戏,有点儿太高了,都蹿过枝叶上面来了…再落一些儿抱着会更好些…那样的话我摘果子就不费事儿啦…有的果子我就可以直接用嘴唇含了吃…可放便啦嘻嘻!"
秦小心松了一下环扣着的双臂,让楚大风细麻杆儿一样的双腿向下滑落了一尺许,又两臂用力箍匝紧了。在上面的楚大风边摘果子边往口里填,吃得舒心畅快,便高兴地说:"小心呀,你这样抱着人家的大腿正好…不高不低,我摘着顺手,吃着也舒服!"
秦小心在下面把头扭向一边儿,嘟囔道:"妳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妳舒服了…也不替别人想想舒不舒服哩!"
楚大风回道:"小心,妳说的啥话儿呀…人家满共才几十斤重,你一个男孩儿家,怎么让妳抱一会儿妳就抱不动啦?嗬嗬,我忽然想起来了,只顾着我自己美美气气地大把吃大口咽哩,倒忘了你到现在还不曾尝一枚呢…妳是不是嫌我不太顾人?你有些儿生我的气了对不!妳要知道人家到底是个顽皮的小女孩子么…女孩子么天性都是喜欢吃奇异的新鲜的多汁的而又美味好吃的甜树果的…妳要也想吃,我就让妳也尝一颗怎么样?"她说着,左手顺势摘了一颗,传到右手里,她也不低头看,仿佛她自已长了前后眼一样,右手指尖只那么轻轻一捺一抹,不偏不斜,准准地就塞到秦小心的嘴里去了。
秦小心在下面吭吭迟迟,又含糊不清地说:"大风,我不是应急妳吃多少黑椹…妳吃再多我都高兴…我也不紧贼吃它…我比妳跑得更马利,还发愁吃不到树果么!我说的是…我这么一直抱着妳…合适么?"
楚大风在上面闪腰弹腿儿猛动了几下,接道:"叫妳咋抱妳就咋么抱…有啥合不合适的!"
秦小心哼唧着说:"大风,我主要是说…是说妳再不下来…我…我都快抱不住妳啦!…你要是不信你伸手抹抹我额上脸儿上全都满头大汗了,连两眼儿也汗蜇得呀睁都…睁不开啦!"
"嗬嗬是么?我觉得让妳紧紧抱着特感舒坦,巴不得一辈子都不下来…嘻嘻!小心呀,妳再咬牙坚持一会儿,这棵树枝上还剩三五粒,很快就会让我摘吃完的…姆,真甜真好吃,让人总是吃不够!"
秦小心竭尽全力硬撑着,不敢稍分一点心神,只装聋作哑不递腔儿。
楚大风在上面卟咂着唇舌,忽儿说:"小心,我忽儿想起来了…上次我让你向你爹问的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你问了没有啊?"
秦小心一听,象泄了气的皮囊,萎萎缩缩,仄仄歪歪,软不拉唧唉地一声,少气无力地就瘫倒在了草地上,楚大风顺势压伏在他身上。这一突然的变故,让楚大风深感惊诧莫名,当两人近距离四目两对之时,楚大凤却小拳一握雨点般捶打在秦小心的肩膀上,并嗬嗬大笑地说:"看妳傻得…你可不会早点儿明说你累了你冇劲儿了人家知后也会自动提前下来的!这弄得倒好…好在我刚把树上的桑椹采吃完,不然树技一摇晃,那熟透的果子掉下来被我们挤压烂了,那酱紫黑色的汁液染在身上衣上恐是很难洗褪的…好在这是草丛,不然,你我都会摔成两瓣的!"
秦小心肿嘴不露牙,肃着脸儿不吭声。
楚大风倚在他身上,伸手替他抹着他脸上的汗水,不无埋怨地说:"小心,人家在高处,摔痛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可不知你咋就不吱声了…是你哪儿摔得不舒服了么?"
秦小心仰躺在草丛里,两眼茫茫然,忆想着那句不解的古话儿,当他初问父亲并挨上那不清不楚的打而惹出的不快及留下的悲伤阴影这一些事儿,他说啥也不能对大风说的。他听见楚大风又在追问,就再次摇头,眼里却禁不住涔出了酸楚的泪花。
楚大风惊讶地折直上身,虚坐在他的肚腑之上,并庄重地问:"小心,妳是咋啦?"
"我冇啥。"
"我不信。…妳一定是有啥心事儿埋在心里一直瞒着我…小心,妳能对我说说么?"
"也没啥…我只是…我只是急着想上学。"
"上学?"楚大风又惊又喜地反问。
<未完…待续>
11月14日上午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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