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面的那座大山是县城里孩子们的最爱,基本上每个周末我不是在山里,就是在河坝里。
记得小学时候每周的日记无一例外都是周末两天的上山下河探险计划,“明天又是周末了,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准备去……”,每次还都带着任务,春天去山里摘桃花,掰春芽(香椿);夏天去山里找豌哨子(野豌豆荚,可以吹响),摘毛桃;秋天去山里摘野核桃,捡板栗,捡“丝绵叶子”(杜仲树叶);冬天去山里挖野生山药,一年四季,大山都有着无穷无尽的宝藏,等待着被发现。
半山腰上有三根白色的电线杆,特别醒目,一般爬到这里,孩子们也就不再往上爬了。站在半山腰对着脚下蜿蜒的河水和小小的镇子欢呼,闹得太大声了,要是祖祖在家属院二楼的阳台上听见了欢呼声,看见了我和表妹们,就会着急地大喊,“碎母猪儿子,又跑到山上去了,快下来,快下来!”
山里有宝藏,也有危险,祖祖着急的原因不是没有道理的,尤其是夏天,端午之后,冬眠的蛇过来了,满山的绿树,灌木丛、野草、山洞,每一处都是蛇的绝佳潜伏地点,光着腿的孩子进山,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也不懂得急救知识,万一被毒蛇毒虫咬了,麻烦就大了。
但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孩子们进山的热情,每次楼下的小伙伴一呼喊,我和表妹们嘴也顾不得擦,扔了碗就跑,大人们呵斥,去哪儿,不准上山下河!孩子们头也不回,“就在院坝里耍!”,大门是不敢走,人太多,很轻易就给发现行踪了,她们找到一处绝好的通往外面世界的“后门”,“种子坝坝”仓库后面有一堵破败的围墙,非常矮,大概一人高,搬几块砖垫脚下,用手撑住墙沿,使劲儿一蹬,一下就跳过去了,翻过围墙,顺着马路牙子跑,一会儿就到河边了。
大人们还以为孩子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根本没料到他们已经在对面山里欢腾开了,直到看见电线杆子那里不断跳动小花点点,才惊呼起来,“奇了怪了,明明没走大门口过啊!龟儿子娃娃些!”
二年级春末初夏的一天,忘了是星期几,下午快放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叫秋妹的女同学神神秘秘的告诉我们几个同学,“河对面的山脚下有野枇杷树!”于是我们放了学没有直接回家,直接去了河对面的山脚下。就在上山的口子上,有几步石头台阶,台阶左边有一株很大的树,这就是同学口中的“野枇杷树”了,上面挂满了微黄的圆形小果子,地上还掉了很多快烂掉的果子,秋妹同学随手捡了一个,剥开皮就往嘴里送,“我怎么不知道这棵树,我可是每周都从这里经过的。”我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我也是今年刚发现的,趁别人还没发现这里,我们赶紧摘吧!”秋妹说完,抱着树干“呲溜,呲溜”往上爬,三下两下就爬上树,坐在树杈上,摘了果子往地上扔,虽然心里还是有疑惑,但是看别的同学都在捡了果子剥开吃,我也捡了一个,剥开皮尝了一口,水份不足,不太甜,也不太像枇杷的味道,有点,像香蕉的味道,“野生的枇杷,就是这个味道。”秋妹在树上说,一边拼命去用手够树枝,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家把书包拉开,拼命往书包里放,有几个馋猫还顾不上往书包里塞,站在树下一个劲儿往嘴里塞。
我觉得这个野枇杷味道不太好,寡淡,吃完还有点闷闷的,也没捡多少,就坐在旁边看她们捡,自己也剥了一个在啃,正啃着,突然听见远远的有人在喊我。
妈呀,祖祖来了,手里握着根细细的柳树条子,我赶紧站起来,欢欢喜喜跑过去。
“碎母猪儿子,你们在干啥哟,放了学不回屋,天都要黑了!”祖祖气呼呼的拿手里的柳树条子轻轻抽着我手里的书包(她舍不得打我)。
“祖祖,我们摘了好多野枇杷!”我邀功一样拉开书包给祖祖看。
“我看看啥子野枇杷,这里哪有啥子野枇杷!”祖祖拿起一个“野枇杷”凑近一看,天啦!不得了了!
“这哪里是啥子野枇杷!这是油桐树果果,吃不得,要闹人的!(中毒),你吃了的没有,赶快吐出来,把书包里的倒了,树上那个女娃子快点下来……”
祖祖急坏了,我也吓懵了了,用手抠了喉咙拼命往外吐。
“祖祖,我吐不出来”,我可怜兮兮的说。
那几个同学也吓得够呛,只有树上那个秋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骗我们嘞,这就是野枇杷,可以吃的!”。
“闹不死你们些母猪儿子!说了吃不得就吃不得!”祖祖气的直跺脚。
这时候附近一家农户院子里出来一个老爷爷,挑着一根扁担往河坝里走,听见这边的吵吵声,也走过来。
老爷爷冲树上的秋妹大吼,“死女娃子,不要命了,那么高的油桐子树也敢耙(爬)!还不快下来,这个果果吃不得,闹人的!”
秋妹这才抱着树干“哼呲,哼呲”梭下来。
那天回去的路上,祖祖背着书包,紧紧攥着我的手,嘴里还不停絮叨,我没觉得烦,我觉得祖祖就像一个大英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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