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德行》
【原文】
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宣洁行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减五十匹,复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就车中裂二丈与范云:“人宁可使妇无裈邪?”范笑而受之。
【戏文】
锻炼要有效果,最关键是要发到朋友圈。——沃兹基
范宣,字子宣,晋陈留人。
十岁时便博览群书,好学不倦,尤善“三礼”,即《周礼》、《仪礼》、《礼记》这三本书。自魏正始(魏齐王曹芳年号)以后,老庄之学盛行,但范宣坚持游离于主流文化之外,州郡征召他为太学博士、散骑郎等,他都没去。平生以教授儒学为业,时人敬仰。
文体不分家我都已经留悬念了,你居然不问为什么?
话说范宣八岁那年,有一天在后园挑菜,不小心弄伤了手指,于是大哭起来。有人问他:“很疼吗?”答曰:“不是因为手疼,是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损伤,损伤了就是对父母不孝,所以我才哭的。”
这孩子觉悟真高啊,应该给朵小红花,但是在献花之前我还要深问一句,你把嗓子哭坏了、眼睛哭瞎了、挑菜耽误了,就不算愧对父母吗?
可能你会觉得,我作为一个成年人跟一个八岁的孩子抬这种杠,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在此特别声明,我所抬杠的对象绝非范宣同学,而是在座的所有人。
戈夫曼把人际交往中的常用表演模式分为四类,之前我在写周子居的时候说了其中一种叫“理想化表演”,今天刚好拿范宣开刀,说说第二种。
就问你害怕不害怕有一种朋友圈内容是没头没尾的,语焉不详的,欲拒还迎的,暧昧朦胧的。
比如“努力了三年的目标终于实现了,今晚要好好庆祝一下。”他不说是什么目标,活活把人急死。
再比如,“鬼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心痛!”他就不直说,等着你来问。还有很多标题党学会了这种模式,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统称为“神秘化表演”。
这种表演的缺点在于,谜底往往没有谜面看起来那么迷人,故有小题大做,虚张声势之嫌。重申一遍,我无意质疑古人对于纯孝的真诚,也不在乎范宣的故事里包含多少表演成份。我想说的是,刻意表达自我崇高跟炫富一样,并非多么值得称许的行为。
富有,可以尽情消费,但依然不成为浪费的借口;孝顺,可以把好事做绝,但也不能要求天下人必须给你点赞。
反正我没听说周总理捧着书到魏校长面前溜达,恨不能在脑门上刻字:你赶紧问我呀,为什么要读书?
为中年之勃起而读书谁的媳妇儿没裤子穿,谁就是我的朋友
故事的第二段来自于表脸艺术家范宣和他的朋友韩豫章。
韩伯,字康伯,颍川长社人(今河南长葛)。这家伙小时候就很聪明,长大了毫不意外的成了文艺青年,善于坐而论道。历官豫章太守,镇军将军,所以也叫韩豫章。
话说范宣成年后,品行依然高洁,而且廉洁简朴,说白了就是穷。韩伯作为他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就送了他一百匹绢。
开玩笑,范宣那么能给自己加戏的人怎么可能欣然接受。于是,一场比相声段子《卖布头》还要惨烈的划价行为就此展开。
韩伯说一百匹不行,你就收五十。
范宣说不要。
韩伯说五十不行就二十五,你多少拿点意思意思。
范宣还是不要,最后终于减到只剩一匹绢,范宣死活就是不要。
看到这里我其实是赞同范宣的,要与不要非关数量多少,这是个原则问题,但是我很快就后悔了。
果然,那次韩伯一匹绢都没有送出去,心中耿耿于怀。终于,某天又给他逮着个机会,那天他和范宣同乘一趟车,于车中没有外人,韩伯便徒手扯下两丈布硬塞到范宣手中,说:“一个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媳妇儿没有裤子穿呢?”范宣笑了笑,居然就收下了。
这都是什么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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