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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英镑

百万英镑

作者: 白沙翁 | 来源:发表于2020-10-30 14:13 被阅读0次

    27岁那年,我给旧金山一个矿业经纪人当办事员,对证券交易的内情颇为精通。当时我只身混世界,除了自己的智慧和清白的声誉外别无依靠。不过,正是这些优点让我心态平和,从不做没影儿的发财梦,所以我对于自己的前途始终满怀憧憬。

    每逢星期六下午股市收盘后,时间可以归自己支配时,我喜欢弄条小船到海湾里去消磨时光。某天,我冒冒失失地把船驶出去好远,漂到了茫茫大海上。正当夜幕降临,眼看就要没了盼头时,一只开往伦敦的双桅帆船搭救了我。此番海上航程路途遥远,风狂雨骤,船长分配我当了个普通水手,以工作代替船费,就这样,我一路颠簸着来到伦敦。停船靠岸时,我已是衣衫褴褛,口袋里也只剩下1块钱。凭这点钱,我连吃带住用了24个小时。此后的24小时里,我在异乡的街头饥肠辘辘,无处容身。

    第二天上午大约10点钟,我破衣烂衫、饿着肚子正沿着波特兰路拖着脚往前蹭。这时候,一个保姆领着孩子路过,那孩子把刚咬了一口的大甜梨扔进了下水道。不消说,我当时就站住不走了,贪婪地紧盯着滚在泥污里的宝贝,口水都快淌下来了,饥饿的肚子似乎也能伸出只小手,全身每一处都在极度渴望、乞求着那个宝贝。

    可是,每当我刚一弯腰想去捡它时,总有一双过路人的眼睛明察秋毫,无奈,我只好将身子挺得笔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从未对那个烂梨打过主意。这种情形一次次重演,我始终无法得到那个宝贝,这种煎熬真是折磨人哪。正当我打算不顾一切硬着头皮去捡梨时,背后一扇窗子忽然打开了,有位先生冲着我喊道:“请进来吧。”

    一位衣着华丽的仆人开门将我引入,豪华房间里坐着两位年长的绅士,他们将仆人打发出去又请我坐下。那会儿绅士们应该刚吃完早餐,桌上还摆着残羹冷炙,有这些食物在场,我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力,可是人家并没有邀请我品尝的意思,我只好尽力忍住那股馋劲儿。

    在这之前不久,曾发生过一桩事情,当时我毫不知情,过了许多日子以后才明白,现在我就要把具体经过告诉你。这两位绅士是兄弟,前两天他们刚刚进行过一场颇为激烈的争辩,最后双方都同意用打赌的方式来了结——你知道,这是英国人解决所有问题的通行之法。

    你也许还记得,英格兰银行有一次为了与某国办理一项对公交易,发行过两张巨额钞票,每张100万英镑。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这两张大钞只有一张用掉和注销了,另一张始终保存在银行金库里。兄弟二人在闲聊中忽然想到:如果有位诚实而聪明的外地人漂泊到伦敦,他在这里毫无亲友,手头除了那张100万面值的大钞之外一无所有,而且亦无法证明自己是大钞的主人,那么,这个外地人会有怎样的命运呢?哥哥说这人会饿死,弟弟说不会。哥哥又说,无论如何这人都花不掉大钞,因为他会因此而当场被捕。兄弟两人好一番争执,后来弟弟说愿意拿出2万英镑打赌,认定使用者可以靠100万生活30天,还不会进监狱,哥哥同意了,于是弟弟便从银行里买回了那张大钞。

    你看,英国男子汉就是这样——魄力十足,行动迅速。做完以上事情之后,弟弟又口授了一封信,由身边的书记员用漂亮的字誊写清楚,他们两兄弟就拿着这封信在窗前守候了整整一天,一直盼望有个合适的人选经过此地。

    兄弟俩守在窗前挨个观察着路人。有的人虽然诚实却不够聪明;有的人聪明却又不够诚实;另外还有不少人,既聪明又诚实,可衣着打扮却并不寒酸;再不就是够穷、够聪明、够诚实,却又不是外地人。反正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令他们不满意,直到我走过窗前才算解决了两兄弟的难题:他们一致认为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被叫到那个豪华房间时并不知情,只是乖乖站在原地等待。他们先是提出些问题,弄清楚我的来龙去脉这才告知:我正合乎他们的心意与要求。虽然我当时挺高兴,但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时,他们递过来一个信封。想当场打开吧,对方却不让,执意要我带回住处再仔细拆开看,同时还再三提醒我不要草率从事,更不要急于下定论。

    我满腹狐疑,很想多问几句,将事情原委弄个明白,可是两位绅士明确表示了拒绝。无奈,我只能告辞离去,觉得他们明摆着是在耍猴玩,心里很不痛快。不过,依着当时的处境,我也不得不容忍下来,因为这会儿自己已身无分文,不可能对阔佬大亨们发脾气。

    走出门后,我还挂念着那只烂梨,正想再下决心明目张胆地捡起来吃掉,可那泥污里的宝贝已无影无踪啦!因为倒霉的差事而失去了一份食物,令我对两位绅士顿无好感。待走到他们视线之外的地方,我赶紧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居然装着钱!说真的,一刹那间,我立即对他们两人另眼相看,当下就急不可耐地将信和钞票往马甲兜里一塞,撒腿就朝最近的廉价小饭店跑去!

    嗬!我是怎么个吃法呀。一顿饕餮之后,待肚里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我将那张钞票掏出来平平展开。只扫了一眼,我差点当场晕倒——500万美元!乖乖,也就是100万英镑呀!那一刻如遭雷击,我立刻觉得头脑发蒙。

    百万大钞弄得我头晕眼花,想必足足过了1分钟才清醒过来。这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饭店老板,他的眼睛正盯着钞票,又是羡慕又是惊讶,看那样子,好像手脚都不能动弹了。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采取了唯一可行的合理办法,当下即将大钞递到他眼前,满不在乎地说道:“请你找钱吧。”

    这句话让小饭店老板一下恢复了常态,他立刻百般告饶,连说自己根本无法换开这张大钞。老板一边推却一边猛劲儿盯着大钞,怎么也看不够,可就是战战兢兢不敢接过去,那情形就好像凡夫俗子遇到仙女连摸也不敢摸一下似的。

    我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可还是得请你换一下,我身上没带别的票子。”他马上说没关系,这点儿小钱何足挂齿,日后再说吧。我说可能很久不会再来此地,老板又说那也没有关系,他尽可以等,只要我高兴,无论想吃什么随时都可以来,随时都可以赊账,今天这账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他相信我不过是因为好逗个乐子,愿意打扮成这样跟平民百姓们开个玩笑,绝不因此而否认我是位货真价实的阔佬。这时候另外一位顾客走了进来,老板示意我收起那张巨额钞票,而后一路打躬作揖地将我送出店门。

    赶紧返回原路去找两位绅士吧,他们怎么也要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免得警察得到通报后前来抓我。这样想着,我一路快步前行,走到那座大宅时,身后左右一切如常,看来还没有出现警察。稍稍平复了下紧张的心情,我摁下门铃,原先那个仆人又出现了,我客气地报明来意。

    “他们走了。”仆人冷冰冰地说道。

    “走了?去哪儿了?”我赶紧问。

    “出远门了,可能是去欧洲大陆了吧。”

    这下可糟了,无人为我作证,以后遭遇不测可怎么办?我急切地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主人说得一个月吧。”仆人还是那副口气。

    “一个月!唉,这可糟了!帮忙想想办法,看怎么能捎个话,我有要紧事儿找他们哪。”

    “实在办不到。他们上哪儿了我一无所知,先生。”

    一听这话我急了:“伙计,有个大错误哩,我需要他们赶紧帮我纠正错误。请你转告他们说我已经来过,不把这事儿办妥,我还会接着来。”

    那仆人不急不缓地说:“主人要是回来,我会告诉他们,可现在根本不行。他们说你会在1个小时内折回来打听事情,还叫我务必奉劝你: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你要安心等待,他们会准时回来找你。”

    于是我只好打消原意,离开了大宅。搞什么鬼?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我越想越要发疯,他们会“准时”回来,这是什么意思?哦,对了!不是还有封信吗?也许那封信会告知一切吧?我赶紧抽出信件仔细看着里面的内容:

    从面相上能看出,你是位聪明又诚实的人。我们猜想你很穷,而且是个外地人。信封里装着一笔钱,这是借给你的,期限是30天,不计利息,30天后来此宅通报。我们在你身上打了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可以在我的职权范围内获得任何职务,也就是说,能证明你自己熟悉和胜任的职位均可。

    信件上没有签名、地址和日期。好家伙,这下子可真惹上麻烦了!现在你当然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可当时的我并不知情。它简直就像个深不可测的谜团,我丝毫不明白那两位绅士玩的什么把戏,更不知道他们是有意害我还是好心帮忙。我独自走到公园里坐下,经过1个小时的多方考虑,得出如下推论:

    两位绅士也许是好意,也许是歹意,这一点无从判断,暂且不用去管它。他们是玩把戏、搞阴谋、做实验,还是搞其他勾当,同样无从判断,也不用去管它。还有,他们说拿我打赌,赌注是什么,亦无从判断,更不用去管它。排除这些无法确定的因素,那么,其他事情就显而易见了。假如我要求英格兰银行将巨额钞票存入主人账户,银行肯定会照办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主人是谁,银行却肯定认识。可要是别人问我是怎么把百万英镑弄到手的,如照实回答,自己就会被送入游民收容所,如撒谎遮掩,自己亦会被送入监牢。

    换种思路考虑,假如我用这张大钞去任何地方存入银行或是抵押贷款,会导致同样的恶果。所以不论是否情愿,我在两位绅士回来之前,都不得不将这个巨大的负担带在身上。

    它对我毫无用处,如同粪土,可我却要一边行乞度日一边仔细照管它。就算想把它送人都送不出去,不管是老实的公民还是拦路抢劫的强盗,都不会接手一个烫手的山芋。那两位绅士倒真是会想,就算我把大钞弄丢了或烧了,人家也毫发无损,因为他们会叫银行止兑,名下资产照样分文不少;与此同时,我却要受一个月的罪,既无工资也无利润,除非我帮人家赢了那场赌局——不管他们赌的是什么——才能获得他们允诺的某个职位。当然,我非常愿意得到一个令人艳羡的职位,像他们那种有钱有势之人,其委任权范围内的职务肯定值得一干!

    我对那份未知的美差浮想联翩,期望值也开始层层上升。不用说,光它的月薪就足以令人惊叹,一个月之后,若我能如愿以偿,那转眼间即会飞黄腾达。我承认,当时那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我在大街上闲逛起来,一眼看到家服装店:呀,应该甩掉这身破衣裳,让自己穿上一套体面的衣服——可是,能买得起吗?我很明白:除了100万英镑外自己身无一物。没办法,只能强烈克制着内心的欲望,讪讪地从服装店门前走了过去。可也就一分钟吧,不争气的我又转回来,在服装店门前来来回回走了足有六趟,那种诱惑太折磨人了!即使我以男子汉的气概奋勇抗争,最后还是投降了。

    我走进服装店,问店里有没有顾客试过的、不合身的衣服。一个店员没搭理我,只是朝另一个店员点点头,我朝那人走过去,那人也不说话,又朝第三个点点头,这回第三个店员说话了:“这就来。”

    我等着,一直等他忙完手头的事,跟着他来到后面一个房间。他在大摞退货中翻了一通,找出套最寒酸的递过来。我换上这套衣服,感觉不合身,样式也不好看,可总算还是件新货,而我正急着需要。

    好吧,没什么可挑剔的,我迟疑又有些胆怯地说:“要是你们能等两天再结账就好了,我现在身上一点儿零钱都没带。”

    那店员立刻摆出刻薄至极的嘴脸:“哦?你没带零钱?我想你也应该没带,像您这样的先生只会带大票子呢。”

    我当时就火了,说:“朋友,你不能总以貌取人哪,这套衣服我买得起,就是怕你们换不开一张大钞票罢了。”

    他一听这话,态度稍有些收敛,可还摆着架子道:“像你这样空口断言我们换不开什么大钞票,纯粹是瞎操心,恰恰相反,我们肯定换得开。”

    “那好极了,我向你道歉。”我取出钞票,不动声色地递过去。

    他笑着接过去,是那种无处不在的笑容,遍布满脸的笑容,里面有褶纹,有皱纹,还有螺旋纹,就像往水池子里扔了块砖荡起的涟漪。然而当他向那张钞票瞟了一眼后,这个笑容就马上变得毫无光彩,正如维苏威火山山麓平地上凝固起来的波状熔岩,我从来没见过有谁的笑容能如此僵硬。

    这家伙捏着钞票呆愣愣地立在当场,老板赶紧跑过来问道:“哎,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

    我悠闲地应道:“没什么问题,我在等他找钱。”

    “快找他钱呀,托德。”老板催道。

    那个叫托德的店员这会儿回过神来,略带讥讽道:“找他钱?老板,说得轻巧,您倒是自个儿找找看吧。”

    老板盯了眼钞票,轻快地吹了声口哨,便一头扎进退货的衣堆里,边翻边不停唠叨着:“把这么寒碜的衣服卖给一位非同寻常的百万富翁?托德这个傻瓜,天生的傻瓜!他老是这个样子,把一个个百万富翁都气走了,就因为从来都分不清谁是富翁谁是流浪汉!啊,我找的就是这件!先生,把衣服都脱了扔掉吧,希望您能赏脸穿上这件衬衫和套装。它太适合了——简洁、考究、庄重,完全是王公贵族的气派!”

    我在他的不停摆布下穿上了那身体面的衣服。“瞧!裤子正好,再试试马甲,啊哈,还有上衣——上帝,真是十全十美!我一辈子还没见过谁能把这套衣服穿得如此漂亮呢!”

    确实,那感觉棒极了,我在镜前左右转着看,非常满意这套衣服。老板还在不停地说:“眼下这套衣服还能顶一阵儿。不过,先生,我们这就再按您的尺码再做一套。快!托德,拿本子,拿笔来,我说你记:裤长3 2英寸……”如此折腾了几分钟,那老板已经量完,正在吩咐着做晚礼服、晨礼服、衬衫以及各式各样的衣服。

    我好不容易才插上句话:“亲爱的先生,我不能定做这些衣服,除非您能无限期地等我付账,要不然就得帮忙换开这张钞票。”

    “无限期!先生,这几个字还不够劲儿。您得说永远永远,那才对哩。托德!快,把这批订货赶出来,一刻也别耽搁,送到这位先生的公馆里。让那些小主顾们等着,你先把这位先生的住址记下来再——”

    “我快搬家了,以后来时再留新地址吧。”我赶紧接道。

    “说得对,先生,您说得很对。稍等——我送您出去——好的,您走好。先生,您走好。”那老板毕恭毕敬地将我送出了门。

    你应该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吧。我开始四处去买能想到的任何物品,付款时老是叫人家找钱,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没有一家会收我的钞票。不出一个礼拜,各种奢侈品都已置备齐全,我又到汉诺威广场一家消费昂贵的豪华旅馆居住下来——这里是我用晚餐的地方,早餐还是在哈里斯小饭店,就是靠100万英镑钞票吃了第一顿饭的那个小饭店。没过几天,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大家都知道有个马甲口袋里揣着百万钞票的古怪外国人常常光临此地。于是,人们蜂拥而来,原本穷得只能勉强糊口的哈里斯小饭店转眼就声名大振,门庭若市,生意一天好过一天。老板哈里斯自然感激不尽,多次把钱硬塞进我口袋里。所以我虽然是个穷光蛋,却天天像个阔佬一样花钱如流水,日子过得逍遥极了。

    其实,我心里也在打鼓,真害怕哪天被人拆穿了西洋镜,可是事已至此只能一往无前了。你看,虽然晚上我唉声叹气,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一到白天,却又快活得昏头昏脑,如醉如狂,别提有多么惬意了。

    事情发展得极其自然,我渐渐成为全世界最大都会的显赫人物之一。你随便拿起哪一种报纸,无论是英格兰的,苏格兰的,或是爱尔兰的,总会发现里面有一两条关于“身藏百万英镑者”及其最近言行的消息。起初,这些提到我的消息放在杂谈栏目的尾巴上,接着就被排列到爵士消息之上,往后又在男爵消息之上……如此这般,我的声望迅速增长,地位也步步高升,直到达到某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便一直停留在那里。至此,我的名誉已居于一切除王室之外的公爵之上,除了全英大主教以外,比宗教界人士都要高出一头,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后来,英国著名的幽默插图杂志《谐趣》上亦刊登了关于我的漫画!是啊,现在我已功成名就站稳脚跟了。也许还会有人调侃,但调侃中却透着敬意,不会那么放肆、粗野了;也许还有人冲着我微微一笑,但肯定再也无人带着嘲弄的味道了。

    你知道吗,我甚至还留着那套破衣服,方便随时穿着它出去,为的是品味一下从前的那种乐趣。一旦受到侮辱,我就会甩出100万英镑的大钞,把奚落我的人吓死。但是很快,这套把戏就玩不下去了,杂志已将那套破衣烂衫弄得人尽皆知,以致我只要一穿上它跑到街头,马上就有大堆人跟在屁股后面。要是打算买什么东西,老板不等我掏出那张大票子,头脑里已经想着把整个店铺里的东西都赊给我了。

    大约在声名远播的第十天,我去拜会美国公使,想为祖国略效犬马之劳。美国公使以极大的热情前来接待,还批评我姗姗来迟。公使说自己当天晚上要举办一场盛大宴席,因某位嘉宾缺席,我只有代为补缺才能博得他的谅解。于是,我接受了这一巧妙的邀请,与他高兴地谈天说地。从谈话中我才知道,父亲居然与公使大人从小就是同学,后来又同在耶鲁大学读书,一直到父亲去世,他们的关系始终很好。这次谈话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公使大人叫我有空就常去他府上坐坐,我当然一口应允下来。

    事实上,我不但愿意,还非常高兴。一旦大祸临头,说不准公使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呢。我不知道他能怎么做,可说不定就能想出办法来呢。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万万不能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要是在奇遇刚刚开始就碰上他,我会马上将事情原委说个一清二楚。可是现在,我陷得太深了,深到不敢与新交的朋友说上几句老实话。目前尚能聊以自慰的是,事情也许还没糟糕到灭顶的地步。

    你知道吗?我虽然借了不少钱,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不让外债超过薪金。当然,我没法知道自己的薪金究竟会有多少,可有一点尚能充分估计到,那就是:如果这次打赌我赢了,就可以任意选择属于阔佬委任权之内的任何职务,我百分之百可以胜任此项职务!估计薪金可能每年600~1000镑吧,就算头一年是600镑,以后亦会逐年往上递增,直至我的才学与能力得到证实,那就可以达到1000镑的目标。目前我的外债总额只相当于第一年的薪金,人人都希望把钱借给我,不过大多都被我回绝了,所以实际上,我的债务只有300镑借来的现款,其余300镑是赊欠的生活费和各种物品。我相信,只要继续保持谨慎节约,第二年的薪金可以让我度过这个月其余的日子。是的,只等这一个月结束,我的雇主旅行归来,就一切都不用发愁啦,因为我马上即可以把两年的薪金约期摊还给他们,同时立即着手具体的工作事务。

    当天晚上的宴会真是妙不可言,席间共有14个人参加。有泰莱迪奇公爵与公爵夫人、他们的小姐安妮·格蕾丝·爱莲诺·赛来斯特、有什么什么德·波亨夫人、纽格特伯爵与伯爵夫人、奇普赛子爵、布莱特斯凯爵士和爵士夫人,还有些没有头衔的男女来宾、公使及夫人、小姐们。最让人关注的是晚宴上一位22岁的英国姑娘,她名叫波霞·朗汉姆,我们不到两分钟就彼此相爱了,这一点,我不用戴眼镜也能看出来。大家正在客厅里一面等候用餐,一面冷淡地观察着迟到的来宾,这会儿,仆人又通报了一声:“劳埃德·赫斯丁先生到。”

    老一套的寒暄过后,劳埃德·赫斯丁马上看见了我,他热情地伸出手,径直朝我走来。手还没握,他突然停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先生,我还以为咱们互相认识呢。”

    “啊,你当然认识我喽,老朋友。”我微笑着回应。

    “不,”赫斯丁摇摇头,转而又惊奇地说:“莫非……莫非你就是——”

    “腰缠万贯的怪物吗?对,就是我。你尽管叫我的外号,无须顾忌,反正已经听惯了。”我适当地幽默了一下。

    “哈哈,这可真是出人意料。有几次我看到你的名字和外号连在一起,可从来没想到他们说的那个亨利·亚当斯居然就是你。咳,半年以前,你还在旧金山给布莱克·哈普金斯当办事员,光拿点薪水,离现在还不到半年哩。那会儿你为了挣点儿加班费拼命熬夜,还帮我整理和核对高尔德和寇利扩展矿山的说明书、统计表呢。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来到伦敦,成了一个百万富翁,而且还是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这真是《天方夜谭》里的奇迹又重演了一遍!伙计,我脑子一下还转不过弯儿来,容我歇一会儿,好有时间理理脑子里的这一团乱麻。”

    “可事实上,劳埃德,你的境况也不赖呀。至于我嘛,我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哎呀,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是不是?嗨,想想咱俩上矿工饭馆那一回,距今刚好是三个月……”

    “不对,去的是迎宾楼。”

    “对,我记错了,确实是迎宾楼,深夜两点去的。咱们赶那些文件足足忙了六个小时,才到那儿去吃了一块排骨,喝了杯咖啡。当时我打算劝你和我一起到伦敦来,并且自告奋勇地要替你去请假,答应帮你出一切费用,说只要买卖成功,还会分点儿利润给你。可你就是不听话,说我不会成功,还说自己耽误不起,怕打乱工作程序,等回来的时候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接得上头呢。瞧瞧,瞧瞧,现在你倒比我先来啦,多么稀奇的事情!嗨,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交得如此好运,攀得如此高位呢?”

    “啊,这不过纯属偶然。要细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怎么说呢?简直就是一部传奇小说。我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你,可是现在不行。”

    “那要到什么时候?”

    “这个月底。”

    “还有半个多月呢。叫一个好心人熬这么长时间,未免太令人难受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好吧?”

    “确实不行,以后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了。对了,你的生意进展得怎么样了?”

    赫斯丁脸上的愉快神情马上烟消云散,他叹了口气,说:“你可真称得上是个地道的预言家。亨利,你说得很准,我后悔来这儿。真的,我一点儿都不愿意谈及这桩事。”

    “可是不谈不行。今天咱们走时,你一定要跟我一道走,就到我那儿去待一晚吧,正好把事情都讲出来。”

    “你让我都讲出来?此话当真?”

    “当然,从头到尾都讲出来,一字不少。”

    “太谢谢你啦!我在这儿经历过种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没想到还有人用言辞、用眼神关心我和我经历的一切——上帝!我恨不得跪下来向你道谢!”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精神重新振作,我们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入席,不巧,又有问题出现了——座次问题解决不了,大家发生了些争执。泰莱迪奇公爵说自己比公使地位还高,因为公使只代表一个国家,自己却能代表一个王国,我亦坚持我的权利,一步不让。前面说过,在杂谈栏里,我的地位高于王室以外的任何公爵,根据这个理由,我要求排位在他之上。

    我们言辞激烈地争执了一番,没解决任何问题。后来,泰莱迪奇公爵又极不明智地想炫耀自己的家世和先祖,我猜透了他家族的王牌是征服者威廉,就用亚当来对付他,说自己是亚当的直系后代,有姓为证,而他只属于支系,这一点可由他的姓和晚期的诺尔曼人血统看出来。于是我们大家又排队走回客厅,在那儿站着用餐——即端着沙丁鱼碟子和草莓,自行凑对站着吃。这样座次问题就显得没那么尖锐了。

    两位地位最高的贵客拿出一枚先令抛着玩,赢了的人先吃草莓,输了的人得到先令。地位次之的两位再接着猜,而后又是以下两位,以此类推下去。吃过东西后,桌子搬过来了,大家一块儿打克利比,一局6个便士。英国人打牌从来不是为了消遣,如果不能分出输赢,他们就不会玩。

    我们玩得很痛快,当然,这是说我和朗汉姆小姐。我简直让她弄得神魂颠倒,只要手里的牌超过两个顺子,脑子就不转了,计分到顶了也没看出来。这样打下去必输无疑,幸好那姑娘与我一样,你明白吧,这样我们俩就老是得分到不了顶,分不出个输赢。好在我们谁也不在乎,也不去细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觉得彼此很快活,其他一切都无心过问,更不愿意让旁人搅了兴头。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姑娘——说自己爱上了她。她呢,羞羞答答地,臊得连头发根儿都红了,不过能看出来,姑娘很喜欢听这句话。她的眼睛在睫毛后头偷偷地瞟着我,你是不知道,她是多么温柔,多么可爱。哎呀,这种感觉简直太妙啦!

    不过,我对她可是襟怀坦白、以诚相待。我告诉那姑娘,自己一文不名,只有一张被大家炒得沸沸扬扬的百万大钞,而且还不属于我。这句话引起了姑娘的好奇心,于是我放低声音,如实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姑娘听后差点笑死了,我猜不透她为什么老是那么笑,差不多每隔半分钟,只要有点新情节就会逗得她笑。此时,我不得不暂停说话,好让姑娘有时间平静下来。嗨!她简直笑傻了,我从没见过那种笑法,没见过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这只能让我更爱她啦。

    你懂吗?照我当时的情况看,也许恰恰正需要这么一位妻子哩。我告诉她,我们还得等两年,等我的薪金还清外债之后才行。那姑娘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希望我在花钱方面小心些,不要开销过大,不要影响到第三年的薪金。随后,她又开始表现得有些焦急,怕我预算错误,将第一年的薪金估计得过高——这倒确实有些道理。

    经她如此一说,我不像从前那样满怀信心了,不过,我倒又想出了一个很好的主意,于是,我坦白地对姑娘说:“亲爱的波霞,到了和两位老绅士见面的那一天,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她略微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只要我去能让你踏实一些,我愿意。可是,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嗯,确切地说,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不过,我知道,你去与不去,其实关系很大……”

    “那就别管啦,我去就是。”她说,流露出一股可爱与豪爽,“一想到能对你有所帮助,我真是太高兴了!”

    “亲爱的,怎么能是有所帮助呢。嘿,这事儿可全靠你了。你如此漂亮、可爱又迷人,有美女相伴,我准能把薪金的要求提得很高很高,准叫那两个好老头儿倾家荡产还不好意思拒绝哩。”

    你没见那姑娘当时的样子,满面春色,双眼幸福得闪闪发亮。她娇嗔地说:“讨厌鬼!光会说好听的,连半句实话都没有。不过,我还是会跟你一起去,也许这能给你个教训:别指望你怎么看人,人家就怎么看你。”

    她那美妙的姿态、好听的声音立刻让我刚才减弱的信心重新恢复,我马上在心里暗暗将第一年的薪金提高到1200镑。当然,这个决定我没有当场告知心爱的姑娘,一心想在事后给她个惊喜。

    返回的路上,我如腾云驾雾般飘飘然,赫斯丁说个不停,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直到他和我走到会客室,热烈赞赏起那些豪华舒适的屋内陈设与奢侈用品时,我才完全清醒过来。

    “让我在这站会儿吧,让我饱饱眼福。好家伙!这真是宫殿呀,简直就是皇宫!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包括暖融融的炭火、名贵的肖像画,还有丰盛的晚餐都准备好了!亨利,眼前的一切不仅让我明白了你到底有多么阔气,还让我彻头彻尾地明白了自己到底有多穷——穷极了!倒霉透了!我就是个废物,走投无路,一败涂地!”

    真该死!这番话让我如梦初醒。足足有10秒钟,我站在原地,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半寸厚的地壳上,脚下就是一座火山的喷射口!我原先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做黄粱美梦,现在终于清醒了——乖乖!债台高筑,一文不名,还有个可爱姑娘的未来命运掌握在我手里,而自己的前途呢?却极为渺茫,只有一份悬而未决、也许是画饼充饥的薪金——唉!我算是毁了,没救了!

    “亨利,你每天的收入只要漫不经心地撒出去那么一星半点,就可以……”劳埃德·赫斯丁说。

    “哼,我每天的收入?来,喝了这杯威士忌吧,振作下精神,我和你干一杯!”我倒了杯酒递过去,转而又想起来什么,“啊,不行,你还饿着呢,坐下来,请……”

    “我一点儿也吃不下,可能饿过劲了。这些天来,我简直食不知味,但现在很愿意陪你喝酒,喝到趴下为止。来,干!”

    “一人一杯,我奉陪到底!准备好了吗?一起干!劳埃德,趁着我现在兑酒,讲讲你的事吧。”

    劳埃德·赫斯丁有点儿迷糊了:“讲讲?你这是什么意思?”

    “嗨,我是说,你从头到尾说一遍。”

    “亨利,你可别吓我了。在回来的路上,我不是把整个故事都对你讲过了吗?”

    “你讲过了?真糟糕!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亨利,这事儿可严重了,你真叫我难受,刚才你在公使那里到底搞什么鬼来着?”

    我这才恍然大悟,于是也就爽快地将实情和盘托出。末了,还不忘说句:“我把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俘虏啦!”

    赫斯丁一步冲上前,使劲地跟我握手,握得我手都发疼。想想也真是的:我们走了3英里路,他讲了一路话,我却一句没听,他倒根本没生气。这个不急不躁的老好人赶紧坐下来,又将故事从头讲了一遍。

    劳埃德·赫斯丁的经历大致如下:刚到英国时,他本以为遍地都是发财机会,便替高尔德和寇利扩展矿山计划的“勘测者”们出售开采权,即“揽售权”。按照规定,售价超出100万的部分都归他所有。赫斯丁竭尽全力,用上了全部关系,试过一切正当手法,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的钱,结果,没有一个资本家愿意听从他的游说。“揽售权”这个月底就要到期了,到那会儿,他可就完蛋了。

    说到这里,赫斯丁大嚷起来:“亨利,快救救我!快救救我!这世界上唯一能救我的只有你了。你愿意帮我吗?你帮不帮?”

    “告诉我能帮你干什么,直接说吧,伙计。”

    “给我100万和回家的路费,我把‘揽售权’转让给你,你可千万别拒绝,千万要答应我!”

    我有苦说不出,“劳埃德,我自己也是个穷光蛋呀,连一个小钱都没有,还负着债”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就在这当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于是我咬紧牙关,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变得像个资本家那么冷静,然后以生意人的沉着态度说:“劳埃德,我一定会帮忙。”

    “那我就有救了!上帝永远保佑你!有朝一日……”

    “让我把话说完。”我拍拍劳埃德的肩膀,说,“我决定帮你的忙,但不是那么个帮法。因为你吃了这么多苦,冒了这么多风险,那样办很不公道。我不需要买矿山,在伦敦这样的商业中心周旋,无须搞那种事业,我在这儿就经常如此活动。现在有这么个办法:那个矿山我当然知道得很清楚,也知道它的价值所在,你尽管以我的名义去兜揽,在两星期之内即可以作价300万现款卖掉,赚的钱咱俩对半分好了。”

    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把他一脚绊倒,拿根绳子捆起来的话,沉浸在狂喜中的劳埃德·赫斯丁简直会把家里的东西全给捣毁!

    于是,他非常快活地躺在那儿说:“我可以用你的名义?你的名义——这还了得!嘿,那些伦敦阔佬准会一窝蜂地往这儿跑,他们会抢着认股权!我赚了,我发了!亨利,今生今世我永远忘不了你!”

    没过24小时,伦敦城里就热闹开了。我每天也不干别的事,只是坐在家里,对前来打听的来客们说:“没错,是我让他叫你们来问的。我知道这个人,也知道这座矿,他的人品无可挑剔,那座矿的价值比他要求的价值可高多啦。”

    与此同时,我每天晚上都去公使府上陪着波霞玩。关于矿山的事我只字未提,只是与她有时谈薪金,有时谈爱情,有时两者一块儿谈,其他方面提都不提。嗨!公使太太和小姐对我们的事情非常关心,想方设法地不让公使知道这个秘密,你瞧,她们有多可爱呀。

    终于到了月末,我在伦敦银行的户头上已经有了100万的存款,劳埃德·赫斯丁也一样。我穿上最讲究的服装,乘着华丽的马车到公使家里接回美丽的姑娘,再和她一道转回来,我们在路上一个劲儿地继续谈着薪金。她显得非常兴奋,又有点急不可待,那种神情让美丽的姑娘显得分外妖娆。

    我说:“亲爱的,凭你现在的漂亮模样,要是我提出的薪金比3000英镑少一个子儿都是罪过。”

    “亨利,亨利,你可别毁了咱们哪!”波霞的兴奋要比担忧多。

    “你可别害怕,只要保持这个漂亮模样就行了。瞧我的吧,准保万事大吉。”

    美丽的姑娘却一路上尽给我泼冷水,她说:“哎,请你记住,假如咱们要价太高,也许一点儿薪水都捞不着,那时候可怎么办?会不会走投无路、无法谋生呢?”

    马车在一个月前的大宅前面停了下来。还是那个仆人把我们领进去,两位老绅士都在,看到我,尤其是看到我身后跟着个漂亮姑娘,他们惊讶极了。

    我心里颇有几分得意,说:“这没什么惊奇的,先生们,她是我未来的伴侣与贤内助。”

    于是我将双方做了个介绍,提到他们时都是直呼其名,两位老绅士倒也见怪不怪,他们肯定能猜到我查过姓名住址簿。

    让座之后,我清了清嗓子:“先生们,我准备报告了。”

    “我们很高兴听你的报告。”一位先生说,“现在可以判断出与哥哥亚培尔打的赌究竟谁胜谁负了。你要是让我赢了,可以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得到任何一个职位。好了,小伙子,那张100万英镑的钞票你带来了吗?”

    “在这儿,先生。”我将那张大钞递交过去。

    “我赢了!哥哥,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他叫起来,同时在亚培尔背上拍了一下。

    “我只能说,他的确是熬过来了。”被称作哥哥的另一位老绅士耸耸肩,说,“我输了2万英镑,真不敢相信。”

    “还有一件事要禀报。”我不急不缓地说,“那要说起来可就话长了。请你们允许我先详细讲述一遍这一个月来的经历。现在,你们先瞧瞧这个。”我扬起手里的一张纸片。

    “上帝!20万英镑的存单?难道这是你的?”

    “是我的。在30天之内,我小小地运转了一下你们借给我的那张大钞,赚回这笔钱。至于大钞本身,我只用它买过些小吃或者付账时找零所用。”

    “嗬!太了不起了,小伙子!简直是匪夷所思。”

    “那算不了什么,我以后可以说明原委,只要别把我的话当作无稽之谈。”

    这会儿,轮到波霞大吃一惊了。她惊奇地睁大双眼,连续发问:“亨利,那难道真是你的钱吗?这些天你一直在瞒着我?”

    “亲爱的,一点儿不错,我确实瞒着你呢。不过,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

    她娇嗔地噘起小嘴:“别以为那么有把握,你这个淘气鬼,敢这么骗我!”

    我微笑着解释:“宝贝,你回头就会把它忘了,这不过是开开玩笑,你明白吗?就是为了好玩。好了,宝贝,咱们走吧。”

    “等等,还有那个职位呢,我得给你那个职位。”老绅士说。

    “多谢多谢,真心感谢您。可是,先生,那个职位我不打算要了。”我仍然笑着说。

    “在我的委任权范围内,你尽可以挑一个最好、最合意的职位。”老绅士补充道。

    “亨利,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了,别辜负了这位老先生的美意,要我来替你表示谢意吗?”波霞在一旁说道。

    我当然没有意见:“可以呀,亲爱的,只要你能做得更出色。”

    她走向那位老绅士,直接坐进他怀里,伸出一双玉臂环绕着绅士的脖颈,轻轻亲吻着他的面庞。两位老绅士哈哈大笑起来,我像傻了似的不知所措。

    波霞这时候说:“爸爸,他说在你的委任权之内无论什么职位都不想要,我觉得很委屈,就像是……”

    “我的乖乖,原来他是你爸爸呀。”我忍不住惊呼起来。

    “是的。他是我继父,世界上最亲爱的爸爸。”波霞笑着说,“那天在公使家里,你不知道我的家庭关系,那会儿你说,我爸爸和亚培尔伯伯的把戏让你多么苦恼多么担心时,我就止不住地笑,现在总该知道我当时为什么笑了吧。”

    这下可再也瞒不住了,我干脆直奔主题,开门见山地说道:“最亲爱的先生,我现在要收回刚才那句话。您确实有个职位需要找人担任,而我正合乎要求。”

    “你是指什么职位?”那位老绅士问。

    “女婿。”我简短地说。

    “哈哈,”他大笑着说道,“既然没干过这份差事,显然你也不具备满意这项职位的特长,所以……”

    我急了,赶紧表明态度:“让我试一试吧——啊,一定要让我试试,求求您了!让我试30年、40年都行,如果……”

    老绅士面带笑容、和颜悦色地打断我:“好吧,好吧。就这样办吧,你要求的不过是这么件小事情,就让她跟你去吧。”

    你说我们俩高不高兴?那种狂喜就是翻遍了整本大辞典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字眼来形容。一两天之后,当伦敦人知道我拿着那张百万大钞所经历的种种奇遇,会不会大谈特谈、非常开心呢?

    波霞的继父将那张带给我幸福与金钱的百万大钞送回英格兰银行兑现,银行注销了大钞并作为礼物回赠,老绅士在婚礼上将它转而送给了我们。从此以后,这张钞票就镶上了镜框,一直挂在我家最神圣的地方,因为它为我送来了波霞。若不是因为它,我不会留在伦敦,不会在公使家里露面,更不会与她相识。所以我总是说:“不错,您没看走眼,这是100万英镑,可这东西自从面世以来只用过一次。后来,我出了大约1/10的价钱就把它弄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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