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纵壮志这两天总是感到胸口很憋闷,刚刚六点多就起来了。
看梁玉兰睡得正好,纵壮志就自己换上迷彩短袖,提着一大杯子浓茶水,到军区大院旁的革命公园晨练去了。西安的夏天是纵壮志喜欢的季节。用他的话讲,那就是热的痛快,可这太阳和那高原上的比可差远了!每天早晨看见他的那些老战友总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的时候,纵壮志就原地停住猛地灌下一口茶水,转过身一手叉腰的喊起来,伙计们怎么都真成老骨头啦!尔后,自然是一阵哈哈大笑。
今天他来的有点早,公园里只是稀稀疏疏有几个打着太极的老太太。纵壮志对这种绵绵软软的健身运动向来是不感兴趣。铁瑾前些天专门给他买了《太极健身指南》,没翻几页就给扔到抽屉里了。他纵壮志要的是浑身冒汗说不来的那种舒畅感觉,要得是当年带着部队急行军十几公里衣服里外湿透的感觉。
老纵!远远的蒋大川忽闪着那圆鼓鼓的将军肚跑过来了。
今天很早啊,老纵。蒋大川到了纵壮志跟前还原地踏着步,对于他的老营长这是习惯动作。
纵壮志嘴角一翘,哼哼笑了两声,你这也是老连长了,怎么你营长这么优秀,你就总是赶不上呢。说完,大步朝着湖边跑去。
蒋大川也笑着摇摇头跟在了后面。
没跑两圈,纵壮志停了下来。胸口隐隐作痛。纵壮志握起拳头朝着胸前轻捶了几下,想着这样顺顺气。蒋大川见纵壮志没跑了,急忙三步换作两步的跑到跟前,一手挽起了纵壮志的胳膊,老纵,没事吧,坐下来歇歇。
纵壮志甩开蒋大川的手,这才几圈啊,我都还没活动开呢。纵壮志又向前跑了几步,可明显感到迈不动步子了。蒋大川急忙扶着纵壮志来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拧开杯子递到纵壮志面前。
今天让你老蒋看笑话了,纵壮志把短袖挽上胳膊。
蒋大川关切的问到,老纵,别开玩笑了,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什么老毛病!纵壮志倏的一下像被电击了要站起来的样子,我们家老三前天才给我量的血压,正常的很。在纵壮志看来,只要血压记上那小小水银柱冒不出来那就是正常。
正常就好,正常就好。蒋大川了解纵壮志的牛脾气,就不再多提旧事。听到纵壮志提到他们家铁瑾,想起他侄子刚从美国回来,就凑到纵壮志跟前。
老纵,你们家铁瑾还没找对象吧。
是啊,纵壮志眯起眼睛活动起了脖子,怎么?你有合适的想给介绍介绍?纵壮志立马来了精神,瞪着两眼看着蒋大川。
我们走走吧,别总坐着。蒋大川站起来意思沿着湖边踱上两圈。
有没有啊,你这老伙计!
别急别急,老纵,我们边走边聊。
公园里晨练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多都是军区大院里的这些退休干部,大家围着红湖说说笑笑的跑着步。遇见熟人,都会很亲切的点头示意。
老纵,你们家铁瑾有三十一二了吧。
是啊,纵壮志不耐烦了,是不是有合适的?快说!
蒋大川顿了顿嗓子,我有个侄子,刚从美国回来,听他姨说是什么博士还是博士后的,具体在帮你问,反正学历不低!小伙子今年有三十五了,小时候他姨带着到咱们基地来过我见过……
噢,有点印象有点印象,是不是把黑子锁在车库那调皮小子?
对对对,就是就是,第二天我不就让他姨给领走了嘛。后来搬到北京,小子出息跑到美国上学,也是好多年没见了,昨天到我们家来了,戴个眼镜都认不出来了。可能和你们家铁瑾一样也是一直忙学业,所以还是单身。吃饭的时候谈起了他的个人问题,当时我就想到了你们家老三。对了,关键是这小子也是学医的!之前,你们家铁瑾不见了几个,话都不跟人家讲么,现在的年轻人啊,找对象都讲究要有个“共同语言”,所以我想这都是学医的,那话应该多了去了吧,哪像咱们那会儿啊,大家都是革命知音、理想伙伴。蒋大川说到这,看纵壮志听得专注,连忙拍拍纵壮志的肩,这不合不合适还得先跟老营长请示一下么。
可以可以,我看可以。今天有时间没,今天有时间就领过来给我看看!纵壮志很是认真。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公园大门口,树丛的广播里准时响起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栏目。蒋大川还要去卖豆浆,说联系好就电话通知,径直朝着家家乐超市走去。
铁瑾的个人问题那是压在纵壮志心上的一块石头。
老三铁瑾就在转过两条街康复路那边的四军医大,离军区大院很近。从小就聪明乖巧的铁瑾高考很顺利的进入了军校,报研毕业后留校在心理科作助理医师。短短三年时间里,几次成功的心理疏导已经让纵铁瑾这个名字常常出现在军内外医科杂志的显要位置,甚至被称为心理科的领军女将。梁玉兰每次把杂志朝老头子面前一递,纵壮志开口就是,不管她领什么军,也先得找个婆家吧,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要等到啥时候啊。铁瑾每个周末都回家吃饭,一是看看爸妈,二是关心二老的身体。可饭间不论谁只要一提到又给她介绍对象了,夹上几口菜说单位要开会,给纵壮志、梁玉兰测完血压,骑上自行车就不高兴的走了。
纵壮志、梁玉兰面面相觑,寻思着什么样的对象,她才看得上。
老两口拖大院里的老战友们看哪有合适的能给他们家老三介绍介绍,起先上门来的还很多,可一听说他们家铁瑾见到人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之后,就很少再有谁帮忙给介绍了。有次在大院门口铁瑾还拦住一直挺热心的苏参谋长的爱人,没好气给人家丢下一句,谢谢您,我不需要!搞得梁玉兰在院子里见到人家了,连忙给陪着不是。后来上门的是少了,可各式各样的不太好听的话就多了。什么纵铁瑾走路眼都瞅着天上啊,女研究生都这样啊,甚至还有说他们家老三心理是不是有问题的话都冒出来了。这闲言碎语茶余饭后,一些嘴长的说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还是让纵壮志听到了。这怎么能让他受的了!这不是在扇他纵壮志大耳光么!这又怎么能对得起孙医生呢!
上次铁瑾回家的时候,纵壮志终于没忍住,还是说了铁瑾两句。
你到底还要不要嫁人了?
不要,我只要陪你们身边,铁瑾一边拆缠在纵壮志胳膊上血压计的粘布一边硬生生的回答。
不要就别回来!纵壮志都很惊讶自己会冲着他最心疼的老三这样吼叫,梁玉兰听声音不对也赶忙从客厅进到里屋。
铁瑾一抬头,眼里已是含住泪水,把血压计扔在一旁。
爸,血压有点高,多注意休息。说完,就开门下楼。
梁玉兰拉也没拉住。
让她去!
梁玉兰回头瞅了纵壮志一眼,跟到楼下看铁瑾骑车出了大门。
在纵壮志眼里,他纵壮志的儿女怎能整天把家挂在嘴上,那就是没断奶孩子的表现。长大在外就得个顶个的干事业,就得有点大出息。最让他满意的就是老大铁军了,还在自己的老部队时就已经是副团职的干部了,现在上了青藏线,手底下三营一站的管着好几百号人,老哥们一聊起来说铁军怎么看怎么有他老纵当年的风范,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可刚上线那会,强烈的高原反应让纵铁军着实难受了好几天,而在电话里对于母亲还是持有一贯的笑容,喘着粗气说没事没事,过几天习惯就好。梁玉兰每次也总不忘给铁军讲怎样的云朵里藏着怎样的天气,什么样的蘑菇是可以吃什么样的水草不能碰,这些看似简单的可以不可以又有谁会想到竟是他们曾经用生命换来的。
听到夸奖自己儿子,纵壮志定是畅怀大笑,那是铁军自己干出来的!因为他知道铁军就是属于那几千米的高原,属于那茫茫的雪山,属于那湛蓝的天空,那里才真正是铁军的根。
可儿媳妇李素梅却不这样想,对老头子把铁军调到西藏是有一肚子不满的,那荒无人烟冰冷凄清的青藏线哪是人待的地方呢,更何况在原单位升正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呢,那才刚刚是正团职的兵站上又何时能熬出来?
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小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想法,也要去西藏当兵!在她看来,那都是老头子怂恿的结果。那是她的宝贝儿子啊,怎么可以去受那样的罪呢,每次看到别人家团团圆圆、有说有笑的,李素梅就委屈的想哭,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啥事都得操心,什么事都得想到。看着同事蒋雅芳的爱人同样在部队,可人家整天不是咖啡厅就是休闲中心的,李素梅就很是不平衡。
每每接到他们家纵铁军的西藏长途,李素梅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掉眼泪,说单位里同事都羡慕她家里老头子是个将军,爱人也是部队团里的头头,关系该多硬阿,可自己还这么忙前忙后是图个啥,作他纵家的媳妇怎么就这么多委屈。纵铁军在电话里,除了憨笑就是不停的对不起,说他咋这么好福气找了这么个好媳妇,说西藏真的很美,小斌也挺好,还想让她带着小燕放暑假的时候一起上来看看。
去年小斌高考落榜,很是消沉。他爷爷叫到跟前抖着声音问他,你个熊小子就这熊样啊,还是不是我纵壮志的孙子!落榜了又怎么样,当兵一样能有出息!这话像兴奋剂一样让小斌的目光一下明亮起来。李素梅赶忙把小斌拉到怀里。老头子白了她一眼,我看这熊小子是个当兵的料,到部队了好好锻炼锻炼能有大出息!
年底征兵的时候,小斌竟自己跑到人武部报了名,李素梅怎么也拦不住。在火车站送兵的时候,纵壮志很是振奋的拍拍小斌的肩,好好干!熊小子!李素梅却哭得差点晕过去。就为了小斌当兵这事,李素梅快半年时间没回家看看了。有时路过大门,本想进去,可一想到小斌头上那火辣辣的太阳,想到老头子那张板正的脸也就算了。
今年上半年小女儿要升高中。成绩倒不用她担心,小燕在班里从没落下过前十名,只是在区里一中能不能调进重点班。原来一中的张校长刚好是纵壮志的多年战友,虽然也下到二线了,可怎么说也曾是一校之长,说说话也应该还是有点分量的吧。可让李素梅为难的是,想让她这比电视剧里石光荣还石光荣,比李云龙更李云龙的公公去给别人说好话求办事简直干脆想也别想。
可没想到有天晚上,一中教务处的金老师竟来到他们家送来了小燕的通知书。李素梅看着自己不知费多大周折才能拿到的通知书,细细思忖起蒋雅芳的话。有次,蒋雅芳请李素梅去市郊新开的“水上乐园”去游泳,问到铁军和小斌的事李素梅就没了心情,蒋雅芳神秘兮兮的凑到李素梅耳朵边上说,家里那次过周末,我爸高兴喝多啦,谈到了纵叔叔的时候说到了铁军他们几个,说我们是如何的不如铁军他们兄弟姐妹,说到铁军他们几兄妹能有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好像还说到铁军不是他们的亲大哥…
难道真是别人的比亲生的好?对自己的孙子也是这样?
大女儿铁岚从部队退伍回来后进了家国有企业,近来厂子不景气,已经三个月在家闲着没班上了。铁岚爱人小章是厂子里的保卫干事,每天也就剩下值个夜班,看着点厂子里那点破铜烂铁。两个人带着还是幼儿园中班的磊磊挤在单位筒子楼里靠每月四五百元的工资很是不易。梁玉兰让铁岚送磊磊搬过来住,离磊磊幼儿园也近。铁岚坚持每月交二百元给家里,母亲自然不会收。没过一星期,铁岚就把磊磊接回了家。
小儿子铁峰军校毕业分配到基地雷达站已经快一年了。寄回的照片上明显黑了一圈,人也瘦了许多,穿身绿军装站在那光秃秃的黄土山面前看起来是那么小的一个点。铁峰已经快两个月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还在军校时,那是每周六晚新闻联播后,老两口一定会准时接到儿子的南京长途,不是汇报又要代表学员队参加学院组织的演讲比赛,就是在哪又有文章发表了,梁玉兰也总是在电话这头一遍又一遍的嘘寒问暖,叮嘱着儿子的穿衣吃饭。而纵壮志在电话里就是简单的那句话,好好干,再见。有次纵壮志竟出人意料的从梁玉兰手里抢过了电话,不要这么没遍数的打电话,一月有一个就行了!说完就砰的一声的挂了话机。梁玉兰赶忙给铁峰回了过去,你爸说的也对,一个月打一次电话就行了,电话费这么贵的,爸妈在家都好你不用操心,自己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
铁峰知道老头子的脾气,也不敢在多说什么,此后电话就固定在了月末。梁玉兰开玩笑的讲,儿子的周总结都变成月总结了。这话好似熨斗一样即刻就让纵壮志的脸绷了起来,年总结才好!
在前些天去团里培训时,纵铁峰偶然知道原来毕业分配又都是父亲的意思后,两个月里就没再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接到母亲的电话也只是很制式的拿出接收领导训话的姿态,什么问题都一个“是”字。这样的冷战上一次出现还是在铁峰高考填报志愿时。按纵壮志的意思,铁峰必须报考部队院校。报纸上电视里那些地方大学打架斗殴未婚先孕的真假报道,更坚定了他的决定。铁峰因为同学段菲菲而向父亲提出了个人意见,想象中的当场驳回。直到入校穿上军装的那一天,他才又在电话里叫了一声“爸”。
从儿子态度的变化里,梁玉兰多少也猜出了几分铁峰的心思,她不知道怎么去给儿子解释纵壮志这样安排的用意,毕竟这里面有他们一同对蔡会计许下的心愿和承诺。
这就是他纵家的儿女,是纵壮志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下山岭从死神手里抢回的儿女,是梁玉兰饱含内疚充满自责多少年来一直在用心弥补的儿女,是在那光荣的艰苦岁月中延续下来的血脉,是用生命换来的生命,承载着战友间生命话语的嘱托,记录着那段不寻常的时间的重量。而这一切都只静静的躺在纵壮志和梁玉兰的心底。
走到大院墙外的时候,一支结婚的车队缓缓从路边驶过,看着婚车里别人家姑娘笑容满面地样子,纵壮志觉得该是给铁瑾作次主的时候了。
刚进单元楼,梁玉兰正准备出门去街口超市买点每天的特价蔬菜。纵壮志把梁玉兰自己缝的印有白色碎花的蓝底布袋一下拿到手里,来来来,我有话给你说,老太婆!
梁玉兰袋子没拿稳,让纵壮志这一拽差点扯倒。
啥事啊,看你这急的。
老太婆,我给你说,老蒋又给铁瑾介绍了个对象!纵壮志开始比划起来,是个什么…是个什么美国回来的博士,我看条件不错,这次可不能再由她了!
老纵,你又不是不知道铁瑾的脾气,梁玉兰从纵壮志手里拿回布袋轻轻抖得平展,到时又闹得很尴尬怎么办。
什么意思?尴尬?就是闹得她不认我了也得让两个人见见!纵壮志的大嗓门引得楼道外的清洁工师傅都朝这边望。
我还是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让她干脆一辈子嫁不出去!出家当尼姑是不是!纵壮志俨然已是一副兵临城下的急切姿态了。
梁玉兰掏出钥匙又进了家门。
快五十年了,梁玉兰一直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粗暴的武夫,却冷藏起对那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的年轻军医的好感。真的是因为爱情吗?与纵壮志之间是复杂的,是难以用言语表述清楚的,是男女爱恋、战友情谊、兄妹感情、甚至还参杂着父亲与女儿一般的情感。几十年的岁月里,他们相依相扶着穿过硝烟、熬过艰苦。后来她明白了,也许这就是生命在时间的大河里静静的流淌,翻转的浪花在相遇间就注定了今生要互为彼此。
我的意思是,这次我们要好好安排一下。梁玉兰接过纵壮志手中的塑料茶杯,缓缓端起暖瓶添上热水。
纵壮志的急切在那慢慢的倒水声中平静下来。
好,你说,怎么安排?
梁玉兰没有说话。
看看看,让你说你又不说!纵壮志翻开桌上的台历。
这样吧,明天刚好是八月十五!铁军不上个礼拜三打电话说,休探亲假这个周就能回来吗,你刚好问问看星期几到。我们把铁军,铁岚他们一起都叫过来,一大家人也好久没有坐一起吃个饭了,你这会就给他们打电话!到时,我就来说这事!
梁玉兰还是有些迟疑。
对于铁瑾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小时候有一次铁瑾的语文老师在班务会上,因为铁瑾上课迟到的事批评了两句,这孩子当时就哭的哇哇的,第二天怎么也不去学校。在四医大快毕业要选择专业主攻方向的时候,导师极力推荐她选择临床,铁瑾却在专业个人意见表上简简单单的写下了四个字“心理医学”。关于谈对象的事,梁玉兰总觉得铁瑾心里有什么事,而她也总猜不出,摸不透。现在要当着这么多家里人的面,谈论她的个人问题,她能接受么?会不会又搞得不欢而散呢?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梁玉兰就坐在电话旁边,喂?
妈!是我,铁军!
纵铁军那浑厚的嗓音在听筒里明亮的响起,仿佛带着高原上那热烈的阳光一般,在电话这头让梁玉兰一下激动的泪水就涌上了眼眶。
是铁军啊,梁玉兰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妈!是我,刚刚下火车到家,一会我就过来看您和爸!听筒里传来一阵咳嗽。
哦,好好好。我和你爸都在家。梁玉兰对着话筒身体发颤的直点头。
纵壮志拿过话筒,铁军!啥时到的?一路都好?
父亲那威严的声音从铁军十八岁当兵第一天就在他耳朵里深深扎下了根。因为那时,父亲就是自己的上级。作为父亲的部下作了二十多年,那声音始终都是那样的充满力量不容抗拒,是那样的让人紧张让人严肃。
纵铁军抿住了笑容,报告!刚下火车,一路都好!
那还不跑步过来报到!
是!
随即,父子俩就在电话里双双大笑起来。
放下电话,纵壮志很是兴奋敦促梁玉兰再快快通知其他人。
梁玉兰见铁军回来了,纵壮志对铁瑾的事又那样着急,也就顺从他的意思,在给铁瑾简单说过明天回来过节之后,拨通了铁岚的电话。
风雨过后/总有彩虹/铿锵玫瑰/火烈绽放……听筒里铁岚的手机彩铃响了有两遍,才传来了铁岚的声音。
背景声音很是嘈杂。明显有很多人的样子,甚至还能听到有人用浓重的关中腔,在吆喝“收市的西红柿便宜卖啦,七毛一斤,七毛一斤”,使得铁岚好像在喊渡船一样。
喂?妈?
铁岚?你在哪?梁玉兰也把音量提高。
铁岚在电话里支吾了起来,我…我在菜场…
同志,这两捆白菜你不要,我就倒了。铁岚赶忙给那一脸黝黑的汉子挥手,示意他收声,快步走到了市场外面。
妈,有事吗?
梁玉兰始终可以感觉到铁岚心中对家里的不满,似乎这样的平淡才是她和自己之间的正常语调。
铁岚,最近好吗?租房的事怎么样了?磊磊呢?小章还在上班吗?梁玉兰是关切的,对于铁岚她有难以言说的内疚。
还好。厂子还就那样。他们都好,谢谢妈关心。还有事吗?
梁玉兰不好在电话里再多问什么,铁岚这样的态度她能理解也能接受,从他们在铁岚七岁的时候把女儿从四川老家接到身边开始,她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你大哥休假回来了。刚好明天是中秋节,你爸意思把大家都叫到家里一起过个节。另外,你蒋叔叔给铁瑾介绍了一个对象,也会一起过来。大家伙一起给看看。梁玉兰补充到,把磊磊带上吧,还有小章也叫上。
铁岚半会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上了电话。
给铁瑾介绍对象?一大家子人坐一起给铁瑾介绍对象?铁岚一想到这就莫名其妙的有种很异样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兴奋,难道父亲真要和铁瑾有正面冲突了吗?这可是想也不敢想的,在他们纵家,父亲对铁瑾是最宠爱的。对此,从在四川老家长到七岁才接到他们身边起,铁岚小小的心里就有感觉了,也有她自己的看法。她觉得自己失宠是因为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比如大哥要大她有十四岁,而她和铁瑾之间之差半个月。而父亲对铁瑾的宠爱在他们家都是达成了共识的,所以对于自己有这样的“妹妹”,她始终是嫉妒的。铁瑾却从没想过什么,一见面就二姐二姐的可亲的叫着,还给磊磊买了不少的新衣服和小玩具。铁岚总是很强颜的应和着。挂断母亲电话的同时,她按下了铁军家的座机号码。
大哥,你回来了?明天一起去妈妈家……
铁岚对大哥还是充满敬意的。自己还在基地话务站当通信女兵时,有次在植树劳动时不小心伤了脚,铁军有空就提着水果到医院看她,要是事情忙去不了就让通讯员捎到医院。伤好回到站里后,铁军还跟站里领导打招呼又帮她多请了一周的假。而在基地机关的父亲只是在自己已经可以下床的时候,打来一个电话,硬邦邦的说,还能走吗?能走就别当病号!
是啊,我刚回来,正要去妈家里看望他们,听妈说是蒋叔叔又给铁瑾介绍了一个对象,叫咱们明天一起过去,一是过节,二是看看合不合适。对啦,妈叮嘱到可千万别跟铁瑾说介绍对象的事!铁军话题一转,铁岚,工作的事有着落了吗?我听你嫂子说,你常常在菜场等收市的蔬菜?是真的吗?生活实在有困难,就跟大哥说。
铁军的话字字问在了也暖在了她的心上,铁岚硬着嗓子。
大哥,我挺好,那…明天见。
梁玉兰是想给铁峰打电话的,可她知道铁峰这会正在忙任务,每天有太多的设备需要调试,有太多的数据需要整理。更重要的原因是铁峰的心里对父亲的安排一定还有很大的不理解,而她也不知该如何跟孩子解释。
握在手里的电话又轻轻地放下了。
那天晚上,纵壮志格外的高兴。看完晚间新闻,还从柜子里拿出了珍藏了多年的“岢岚特曲”,说是明天要和铁军、小章还有那美国回来的博士好好喝两杯。
梁玉兰很晚也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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