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当一个人所做的事情与他预期得到的不对等,或者至少他自己认为这两者是不对等的时候,那么他做这件事情的动力就会下降好多。
就好像让徐小福去一个完全没有人的死掉的镇子里干一些哗众取宠的事儿,也许徐小福不会不乐意干,但他一定没有什么干下去的动力。也许两天,也许一天,他一定会撂挑子撒手不干。保不齐有一两个观众可能会为他的行为买单,但终究和徐小福心里想的差的太远了。
如果徐小福开始思考某一件事的利弊,或是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的时候,徐小福已经失去了最开始做这件事情的美好动机了。但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抱着功利的想法出发,那么就注定了,功利心没有那么强的人做不好任何事情。但凡徐小福想要立任何的牌坊,他都失去了做成一件事情的资格了。
徐小福不知道这五年来支持他继续向大海进发的究竟是什么。找到大海之后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靠着大海发财,还是靠着家乡为自己树立起的纪念碑功成名就?退一步说,找到大海之后,如果自己不会回去,那么这座纪念碑对徐小福来说毫无价值,任何人上前观瞻,发表的任何或崇高或低劣的评论,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传到徐小福的耳朵里。从纪念碑树立起来的那一刹那,徐小福已经和那里的人不是同一层次的了,好像宇宙中恒星与行星量级的区别一般大。
可能正是因为徐小福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所以他才能一直向前走去。他的脑子里可以是那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向前,想着大海的方向进发,什么时候停下呢?
从来没有人因为自己朝着大海的方向儿给自己说过任何的夸赞的话,石小显还在的时候,两个人最多就是互相发发旅途的牢骚,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米冷冷暂且不算自己的同伴吧——他想说的任何话都没有可以倾吐的对象了。
他的看海的事业,到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件隐秘的事情,隐秘到只留存于自己的世界里。他何尝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他也已经告诉了别人,米冷冷。米冷冷也许只是自己旅途中的一个常驻的非固定角色,他们的目的地有着根本的差别。究其根本,虽然两个人都是去寻访自己从未见到过的——米冷冷去见他从来没见过的亲戚老江,徐小福去找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大海——但好像一个是往回寻找,一个是向外寻找。
现在,徐小福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更加疑惑了。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放着大路不走,偏偏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镇子里和一个叫做唐静的风尘女子连着做了两天的快乐的事情,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看到那张通缉令后没有云淡风轻地将它跑到脑后,继续自己的行程,继续丈量脚下的公路,他更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不清不楚的警察局,忍受着成堆的垃圾的恶臭,徘徊在一间又一间的办公室里面,忍受着一个又一个警察的作弄。
他将这所有的旁骛,归咎于自己对自己的旅途不坚定了,他后悔自己的旁骛。
但更大的原因,是他现在有了性命之忧,悔恨与痛苦才会交织着向他袭来——徐小福现在身处警察局的那间密闭的阁楼里面,双手双脚被紧紧缚住。旁边用同样的捆绑手法控制着一个徐小福的熟人。徐小福从他遍身的伤痕与鲜血之中勉强辨认出,他就是那个遭到通缉的“警察叔叔”。但最让徐小福胆战心惊的,是不远处站在灯下的那些人——秦假仙一脸鄙夷地看着徐小福与地上的“警察叔叔”,身旁几个人,穿着和秦假仙相同的衣服,手里拿着不同的利器。
寒光闪过,徐小福额头冷汗不住地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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