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关于一只笼中鸟的故事。

      这是一只普通的小鸟，看起来像只小麻雀，但羽毛的颜色又灰不溜秋的，翅膀更折了一只。这倒也算了，至少外观还算个鸟，但除却它的外观，你会怀疑这只生物的物种。和普通的小鸟不同，它不会在鸟笼中上蹿下跳，也不会叽叽喳喳的叫，更多的时候，它仅是歪着小脑袋观察这个世界。与其说是观察，倒不如说它是在“窥视”，因为它的脑袋不会一动不动的看着一个地方，它会左右晃着脑袋地看，仿佛在验证两个眼睛看到的世界是否相同。它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一个远离小鸟笼的世界，翱翔在无边无际的湛蓝的天空中，俯瞰浩瀚而又广袤的大地。有时，你能从它的眼睛里看出来。在它小小的眼球上，穿过你自己的倒影，仿佛能看到整个世界。但大多数情况下，它仅仅是观望，在一个小小的，仅能容许两三个它的身高的笼子里，它无法翱翔，更何况是一只折了半边翅膀的鸟。

      提起这只小鸟，就不得不认识一下这只小鸟的主人。小鸟从记事起就和主人在一起了。或许是出于怜悯罢，这鸟的主人不但没有嫌弃一只难看的，而且翅膀还折了一只的小鸟，反而悉心照料，仿佛将这鸟看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主人几乎和小鸟形影不离，到哪都提着鸟笼，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葩。吃饭、睡觉的时候在身边，搭公交上班的时候要提着，工作的时候放在身边，下班逛街的时候也要提着，甚至看电影的时候都要带进去。工作人员一开始是严词拒绝的，“我家这鸟从来不叫，乖巧地很”。主人好说歹说把工作人员劝住了，这才放他进去，一来二去经常去的场合也都混熟了，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怪不怪了。好在这小鸟从来没叫过，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路人的“行注目礼”是少不了了。

      有一次，主人带着小鸟去看电影，一部最近上映的电影：《荒野猎人》。里面有一个镜头：格拉斯的儿子被杀后，在一个恍惚的梦中他来到一个破烂的教堂。天气非常阴沉，乌云仿佛要压将下来，眼前只有灰蒙蒙的色调，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压抑。眼前会动的东西就只有一个破钟，在风中摇摆。格拉斯走进教堂，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两人凝视了几秒，霍克趟过冰冷的积水向格拉斯走来，两人相拥而泣。但就在此时，镜头一转，格拉斯怀中的霍克变成了一棵树。此时，电影院中一片哄笑。笼中鸟张了一下翅膀，嘴巴也张开了，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它闭上了嘴巴，收起了翅膀，只是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沉默。也许只是电影罢，也许是没有身临其境罢，观众们轻易地发出了哄笑。但电影或者其他艺术作品的目的是为了引起受众者精神上的共鸣，向人们表达某些情感或者给人启发。小鸟感受到了这一点。

      你相信命运吗？主人对小鸟说。尽管他知道这比自言自语强不了多少，但还是向笼中鸟问了。就像你逃不出这笼子的命运一样，很多人都逃不出他们的笼子。主人看着小鸟说。小鸟无法回答主人的话。很多人上班，下班，明天又是如此，重复着机械的生活；有人在一隅之地做生意，每天在一个小房间里闪转腾挪；有人天天奔波劳累，也有人奉行享乐主义，游戏人间。这些生活方式或许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所有人都逃不开自己的鸟笼。倘若真离不开鸟笼，那么唯一的幸运大概就是能把目光伸向鸟笼之外的地方，让心灵自由地蔓延，不受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徜徉在浩瀚的思海中。但很多人甚至不曾抬起他们的头去看看这天空。在街上的人们，或者行色匆匆，要赶着回去他们的围城；或者低头玩手机。这一点，笼中鸟比他们强多了。主人每年都会带着笼中鸟回家，在自家院子里，搬一张椅子，把笼中鸟放出来，安静地观赏夜晚的星星。在这片远离城市喧嚣的星空下，周围非常静谧。如果是在初夏的夜里，凉爽的微风习习拂过，伴随着虫鸣声和远处田野里传来的蛙声， 让人心生宁静。如果幸运的话，还能看到萤火虫在草地上飞舞。小鸟离开了笼子，没有高兴地蹦蹦跳跳，而是和主人安静地望着星空。光是想到百万年甚至亿万年前的光在此刻才达到眼前，就能让人遐想，何况还有地外文明的存在以及人类赋予的神话故事让星空看起来更加深邃而神秘。知道吗，巨蟹座是夏天开始的第一个星座呢。主人望着星空喃喃自语地说道。小鸟没有理会他。也许，在此时，命运和这笼子无关。

      人的鸟笼和小鸟的鸟笼却不一样，摆脱人的鸟笼要比摆脱小鸟的鸟笼要复杂。人都是矛盾的结合体，改变他人远比改变自己容易。人也是虚伪的，有的人外表光鲜，但是内心早已腐烂不堪。人又都是自私的，希望别人可以保持纯粹和率真。人还有各种烦恼，仔细想想，其实有时候还比不上一只鸟呢。脱离了鸟笼的束缚，小鸟远比人要自由。但这只鸟例外，除非它的另一半翅膀完好无缺。

      先有鸟再有笼子，这是显而易见的，先有水再有杯子，也很显然。推而广之，先有宇宙，再有宇宙所在的空间？换句话说，是溶质决定容器的存在吗？在笼中鸟的周围时刻都有人、事、物在不停地变换。在某一瞬间，所有的人、事、物如潮水般穿过小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小鸟如同被卷入湍急的河流中，急速的河水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将小鸟带到遥远的地方，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但在浩瀚宇宙和无尽的时间长河看来，小鸟如同一粒尘埃一般被卷入无垠的海洋，悄无声息，在短暂的一瞬——如同在量子泡沫之间诞生的虫洞的寿命一样，在来不及眨眼的瞬间湮灭。忽然镜头慢慢地拉近，就像倒带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急速回放。仍在一辆公交车里，有谁会注意到有一只折了半边翅膀的小鸟正透过鸟笼看着窗外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