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的高考成绩:613,柏棉医学院的分数线:639。26分之差,二十六年之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的玩笑,会落榜是我预料到的,可是我无法预料我差的分数竟然是26,在乐瑾戛然而止的二十六岁生命里的某一天,世界上多了一个叫做俞乐的孩子。
俞达晟依旧没有回来,复读的费用如期打到了卡里。
我搬去了学校,我知道自己不该再留在任家,也没有权利再留在任家,我可以用我的分数考去一个任爸爸和任妈妈期望的学校,好好的走我的人生,可是我却不着边际的报了柏棉医学院,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自我放弃,可是,我只是想去乐瑾成长的地方看一看,或许那里会有她的影子。
走前的那晚,我和佟歌坐在屋顶数星星,佟歌说这样也好,可以等他一年,就可以多陪我两年,我努力的计算倒退了一年为什么会多出两年,佟歌便安静的睡着了,梦里他说:小乐,我会陪你,一直陪你。
那夜我还意外的听到了任妈妈的哭声,我回去取被子给睡在屋顶的佟歌,在任妈妈的卧室门前听见她哭着说:俞乐不是我的孩子,她和乐瑾一样,她会和她走一样的路的,她们都在惩罚我,我阻止不了,阻止不了,要怎么办。
“乐瑾的路没有对错的,”任爸爸说“也许乐瑾过得很好也说不定。”
也许,乐瑾过得很好 ?…
踏入三十九班的时候,我的心无比的平静,没有复读的压力,也没有对任何人的期盼,甚至 ,没有了曾经的目标。生活又一次远离了我,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我还该寻找些什么。任爸爸说乐瑾会过得很好,乐瑾会在哪里,她是否也同俞达晟一般,把我丢弃在麦锡,然后躲在某个城市过着她的生活呢?
那么俞乐又算得上是什么呢,俞乐还该去追寻些什么呢,去柏棉,还是去寻觅乐瑾的人生,他们丢弃我,他们配么?
我开始憎恨俞达晟,无比的憎恨,乐瑾在哪里可以与我无关,但俞达晟骗了我,他编造了一个完美的母亲给我,让我把自己的人生设定在了他的谎言里,九年的时间,我努力再努力,我想像乐瑾一样,考上柏棉医学院,成为一名医生,帮助乐瑾完成她未完成的人生,我想像着乐瑾给了我生命,我是她生命的延续,就该做她人生的延续,我想得太多太多,我准备了太久太久,可这些,居然都是俞达晟的谎言,我生活在谎言里,整整九年。
我不知道我读下去的意义,我生活下去的意义,我就这样走进了三十九班,嘴角带着茫然的笑,在教室第一排的角落坐下,偌大的教室不曾多看一眼,偌大的世界,也不过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全部的努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么,可以放弃了吗?
翻开书,把头枕在书页上,头发顺下遮住了脸,我开始睡觉,第一次在教室里睡觉,睡得堂而皇之,没有任何负罪感。
很黑很黑的路上,我急促的走着,看不见尽头,只有脚下莫名长的路,和身边呼啸的夜风,没有月亮的夜,也没有星星,甚至,连一声动物的哀鸣都没有,这让我愈加的急促,忍不住开始奔跑,想跑出只有我一个人的黑色世界,就这样踩着脚下的风,飞奔,恐惧却伴着速度的加快,瞬间弥漫了整个心头,我张开嘴,却不知道该叫喊些什么,是叫爸爸还是叫妈妈,没有,我不拥有他们,他们都不曾在过,哽咽的咽下去,咽下害怕的泪水,这逃离的路上,我愈加的胆战心惊,看不见前方的路,看不见光,漆黑中,孑然一人的时候,突然有人拽我,像是救命的绳索,垂到了我无助的世界里。
“醒醒小乐,醒醒”
我努力的睁开了眼见,佟歌怜惜的目光在眼前渐渐放大,我软软的坐起来,把头靠在墙上,
“我在教室外面等你,人都走没了,还不见你,怎么睡在这了,不舒服吗?”,佟歌暖暖的手轻轻的抚在我的额头上,“做噩梦了吧,都是冷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算是噩梦吧,应该是事实。
“走吧,我们回家吃饭去。”佟歌站起身,高高的个子遮住了射进窗子的夕阳。
“我不回去了,吃过了。”我甩甩头,清醒了些。
“从你进教室,我就一直在外面,你都没出去过,怎么就吃过了,”佟歌转过身来又坐下了,“小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这没什么的,昨晚我都和你说好了的,就当是等我了嘛。”
“佟歌,你不懂的,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你就说给我听啊,”
“我也不明白。”
“那我说给你明白,你复习,不是你没有实力考上好大学,而是为了完成你从小的梦想,”
“我没有梦想。”
“你怎么会没有梦想呢,你不是要考上柏棉医学院,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吗?”
“那不是我的梦想!”
我抽身走出教室,强行结束了这场谈话,不是想丢下不知所措的佟歌,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怜惜的眼神里有些许的委屈,可是我怕我的眼泪碎在他面前,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不单单是个被爸爸抛弃的人,还是个被妈妈抛弃的人,我想念十年的妈妈,我以为久别人世的妈妈,竟然还在这世界的某个城市里,只是不肯见我。
从九岁,到十九岁,十年的光阴,我不计较俞达晟的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不去看花季的绚烂,雨季的阴霾,我甚至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我急促的渴望成长,迫切的渴望长大,长到我可以离开麦锡去柏棉,长到我可以远离俞达晟的城市,去乐瑾的城市,守候她一辈子,仅仅因为她给了我生命,哪怕我们不曾谋面。可是,乐瑾居然还活着,她生下我,看过我,抛下我,而后离开。
我立在走廊的窗前,看着日落后嶙峋的山角,泪如雨下,乐瑾的心是不是像这山一样,不然怎样忍心抛下我,怎样忍心。
乐瑾,你在哪?你告诉我,告诉我你怎么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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