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找骂的文章。
这个叫「雷海为」的外卖小哥，在诗词大会上一下子火了……有人回复说：
然后还是一个外卖哥，除了谈资丰富一点外，内心凭着会很多诗词外，还有什么用呢？
这个评论立马被揪出来批判，发布者也被称为「杠精」。
我觉得，外卖是一个很正常的职业，赚的钱可能也不比多数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少，实在没有歧视的理由。但除了这个瑕疵外，萦绕在我脑海中的，是这句话——
「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是挥之不去。
1
最近，去外地参与一场场教研，有个老师给我讲了这么一个孩子，也不能说不努力，但是无论老师怎么补，就是补不上来，成绩非常差。
在处理信息的过程中，我对原因进行了逐层排查：
孩子已经产生了严重厌学吗？
老师是怎么补课的，是不是补课的方式不对，是比较机械的？
补课要持之以恒，直到孩子获得实实在在的成就感，是不是时间不足？
……
最后，这些原因都被排除了。老师很优秀，也很爱孩子，并且一直在努力地为孩子补习，尤其是数学。但是，孩子就是很难听明白，考试时一塌糊涂。
然后，老师无意中提供了一个信息，让我豁然开朗。老师说，这个孩子喜欢背诵，而且，背诵能力在班上属于前几名，她也一直在鼓励，因为这是孩子的「闪光点」。但是，一做阅读理解题，就又变得非常糟糕。
这是一种现象：许多记忆力强且喜欢记忆的孩子，智力都比较落后。
Why？
这似乎违反了许多人的直觉。难道智力不应该包含记忆力吗？
2
实际上，有两种类型的记忆。
一种是基于理解的记忆，一种是机械记忆（即死记硬背）。死记硬背中，也天然地包含了一定的理解，但与基于理解的记忆，有本质的不同。一个孩子，可以把一篇课文囫囵吞枣地背下来，也可以在研习课文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记住了，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记忆。
前者关涉知觉水平，后者关涉运算水平。而智力，主要是一种运算能力，即处理关系和意义的能力。
你会发现，许多极出色的人，记忆力反而很差。因为过载的记忆，反而会影响大脑的运算速度。今天的研究者的一个优势，就是不必像古人那样，将大量的信息存储在大脑中，而是存储在电脑中，需要的时候调出来即可，这节约了认知带宽，提升了运算速度。从这个意义上讲，成人不如儿童记忆好，并不是一种劣势。
有一项关于中学历史教学的研究，比较历史学家与普通学生的区别，发现在事实的记忆方面，普通学生甚至比历史学家更有优势，但是历史学家比普通学生更擅长分析和判断。也就是说，历史学家并不是记住更多历史事实的人。
有人会说，你看，像钱钟书这样的大家，记忆力简直像照相机一样。的确，钱钟书先生有极高的天赋，记忆力超强。并且，他的理解力也是极佳的。但正如有些人所指出的那样，钱钟书的创造力，与他的天赋很不匹配。哪怕在文学批评方面，他拥有哪些杰出的贡献？提出了什么理论？这是颇值得深思的。
为什么总裁们要配备秘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免记住信息，将信息储存在秘书的大脑里，自己可以从容地思考。
在金庸小说中，武功的最高境界，经常是「忘」，原理也是如此。因为「忘记」了那些招数，人反而获得了自由。
有一句经常被引用的名言：「忘掉你在学校里所学的一切，剩下的才是教育。」说的是同样的道理。
3
记忆并非不重要，高效的学习，也需要记住关键的事实。
但有两个前提：一是要记忆的东西，是会反复用到的关键事实，二是以理解的方式记忆。
在一定的概率内，老师和家长会发现一种现象：
越聪明的孩子，越讨厌背诵；
越笨的孩子，越喜欢背诵。
实际上，笨一点的孩子，不只是喜欢背诵，还喜欢一切机械的学习方式，甚至是广播体操。（为什么军队里要练习诸如正步走之类？上战场明明没用？供思考。为什么越是应试主义的学校，越喜欢让学生军训？供思考。）
让我再引一遍美团创始人王兴的那句话吧：
许多人为了逃避思考，
宁愿去做任何事。
笨一点的孩子，能够通过机械背诵逃避思考，并且获得成就感。但是聪明的孩子喜欢思考，对机械的任务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且慢！
许多优等生，记忆力不也很好吗？
的确（或许我也算一个例子），许多优等生，可以强迫自己学习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以迎合社会标准，并最终获得奖赏。但是，这是教育的悲剧之一。这也是许多中国优秀学生，到了国外，缺乏创造力，只能做高级打工者的原因之一。
如果你是老师，你一定会发现，孩子在默写的过程中，经常会有错别字，有些错误十分明显，但孩子似乎浑然不觉。
因为他是在机械记忆，有口无心。如果他在真正的理解状态记忆，有可能会换词，但不太容易出现解释不通的错误。
4
我强烈建议家长们，远离汉字大会，诗词大会。
我想对外卖小哥说，背了那么多诗词，目标是什么？你想证明什么？是什么在支撑着你？
这么多年了，背诵了这么多诗词，竟然无法打动一个女孩子？！
我恶意地估计，你大约也写不出一份真正的情书吧？
知识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它是用来改变生活的，无论是生命气质（魅力），还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外卖路漫漫，不仅可以用来背诵，更可以用来思考。这显然更难，也不容易短期内获得成就感，但是，却是真正的学习，并且可能将你引向幸福之路。
包括获得一份爱情。
尽管如此，我仍然向外卖小哥献上敬意。因为能将一件事做到极致，本身就超过了许多浑浑噩噩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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