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冬青绕过了帐篷,直奔牲口棚去了。她自个儿没觉出使了多大的劲跑到这里,那牲口棚的门,她不是用手推开的,而是用身子撞开的,把一个王建来打的铁门鼻儿都撞弯了,撞飞了,咣地一声撞在牲口槽子上,那木头槽子翻了,草料扬得老高老高,随后落到拴牲口的排桩后面,牛叫了,马跳了,棚那头奔来了战老大;他以为是山上的什么猛兽饿急了,冲了进来。
他手抢大板斧,喊着:“我看是个什么样的不要命的,着劈!”
“啊!——”恍惚的马灯光下,冬青只见大斧子的冷光,尖叫起来,缩成一团。
战老大到了跟前,吃了一惊:“我的天!我的宝贝闺女,你这是冲了夜游神,还是魇着了?怎么啦?”
“战叔,鲍冲不在这儿?”冬青问。
战老大没好气儿:“我知道他在哪儿!你们可真他妈有闲心!”
“战叔,是,是……”冬青想把话说清楚,可话到了舌尖又吞回去。战老大哪想听她的:“是什么?你们也不想想寒葱沟正在遭灾!还有心扯淡?”
冬青被不明不白地冤了,她惧畏畏地瞅着战老大怒气横生的模样儿,退出了牲口棚。
砰的一声,战老大厌恶地把牲口棚的风门子用劲甩上了。这一声,把冬青吓得打了一个冷战。旋即,冬青向河边跑去,她想看看,鲍冲是不是在给牲口挑水,因为她隐约听见河边那面有水筲的叮当声。
战老大甩上了风门子,眨眼一想冬青的神色儿,不像是来找鲍冲谈情说爱的,那惶惶惑惑之中,会不会有二顺的事儿纠着?这几天,一见人的脸色不对,战老大都顿时想到生死存亡,想到二顺。他从人格上看不起何贵,他从人情上,又可怜起何贵。他战老大是一辈子没有过家口的人,见了哪个晚辈,只要对他心,他都不吝啬地布施他的父亲般的感情。他为二顺坐不住了,又打开风门子,想跟冬青问清楚,到底是有什么事。可是,冬青不见了。
冬青跑到河边上,见挑水的不是鲍冲,却是鲍闯。冬青赶紧问鲍闯:“闯子,你哥在哪儿?”
“咋?”鲍闯问。
“我问,你哥在哪?”冬青着急,声儿也变了。鲍闯把水筲顿到冰窟窿里,说:“干啥?”
“我要见着他。”
“你们俩老想背人说体己话儿。”
“你——你这没心肝的,干嘛挖苦人?我有急事儿呀!”
“急事儿?什么急事儿?我给你传。”
“我得亲口告诉他。”冬青急得直跺脚。鲍闯挺着脖儿想了想:“你要是能给他保守秘密,我就领你去见他。”
“秘密?”
“对。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你发誓!”
“哎呀,你个妖精!你真是——”
“那么拉勾儿也行!”冬青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头来:“你咋还像个孩子?”
鲍闯也郑重地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头来,勾在冬青的小手指头上,说:“因为这事儿太重要了。”
拉完了勾儿,冬青说:“这回你告诉我吧!”鲍闯还是不放心,叮问着:“你可保证过啦!说话算话,谁也别告诉!连我爹我妈眼下也别告诉!”
“嗯,行!”冬青只好答应他。鲍闯这才说:“他在木匠房里!”
“我刚过门口,那儿没点灯啊!”冬青说。
“他躺在木匠案子上,就是没敢点灯。”鲍闯说,“我这就是给他挑水哩!”
“他咋啦?”冬青又吃了一惊。
“你去看看,就明白啦!”鲍闯说。
冬青心乱如麻,不知鲍闯搞的啥名堂。为了找到鲍冲,不得不跟在鲍闯后头。鲍闯小心地用两手攥着扁担系儿,扳正扁担勾儿,尽其量地不让水筲出动静,以免惊动别人。
木匠房的门从里边拴着。趴到结霜的窗户镜儿上细瞅,才能发现里边生着炉子。黑夜里,又下雪,外面冒出的烟,只能闻到,不能看到。尽管人从门前过,却不会想到里头会有人。鲍闯按着一长两短的暗号敲了敲门,门才开了。
果不其然,鲍冲是在这儿。冬青这下可火了,冲着鲍冲说:“你可真行,躲起来,寻清静!”
“我,我是……”鲍冲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又不想把实情掏出来,埋怨起弟弟来:“你——”
鲍闯说:“哥,她发誓不告诉别人的,不怕她!”冬青在微弱的炉火光里,看见鲍冲在注视她。
鲍闯说:“你找我哥说啥呀?快说吧!怕我?那我出去!”
“鬼才怕你!”冬青说,“不过,你俩也得保证,不往外张扬。”鲍冲和鲍闯静听着。鲍闯放置到炉子上的水筲淌下的冷水滴,在铁炉盖子上咝咝啦啦地响着。
“你倒说啊!”鲍冲催道。
“二顺他……”冬青说不下去了。
“二顺咋啦?”鲍闯嗵地把另一桶水踢漾了半桶。
“迟发祥大爷给他输了血……”冬青说,“还得别人给他血……”
“血?!”鲍冲一惊,“血……咱们别的没有,这个还供得上他。”
冬青说:“我就为这个来找你,看咋办?”
“这还有啥说的?趁晚上进趟城,问问啥工夫要血,咱们好有个数儿。”鲍冲说得挺简单。
鲍闯可着了急:“哥,要去,我去!”鲍冲不应,只说:“闯子,等会儿!你先帮战叔去挑饮牲口的水……”
说完,深情地看看冬青。在言语成为多余的东西的时候,行动是最好的回答。他就手儿操起一把斧子,就要推门出去,他想去城里打听用血的事。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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