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被一个姑娘带回家。她是我未来的主人。
主人把我们抱进刚从宠物店买回来的航空箱里,好像已经打定了主意总有一天会带我们飞渡重洋。箱子里垫上了她撕开的纸皮箱,并不那么冷。
拐过几个街口,穿过车水马龙,临街的小铺鳞次栉比。南方的城,楼墙被潮湿的气候积年累月地浸润出斑驳的皱纹和墨迹一样的苔痕,显出古老的年纪。但偶尔几扇镶着彩色玻璃的木窗跳入眼帘,似乎往昔的光彩还依旧鲜活。
经过不再时装的时装店,经过居然还有生意的修鞋铺,经过散发着胶水味的“真皮鞋店”,再经过“最后三天挥泪大甩卖”,嗅着陈旧的茶香,来到一家茶店。店门往里依次排列着许多散茶,大口袋敞着,任由茶叶在南方的水汽里泡着,酵着。旁边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铜茶壶,一个个捶打的印子清晰可见,却并不光可鉴人。它们蒙了一层灰,睡着。
茶店的旁边有一扇灰蒙蒙的锈斑斑的铁门,门的把手被摸得光亮。用钥匙打开这道并不牢固的门,楼道里的清凉和黯淡包围了我们。
从一层到二层的楼道没有窗,墙上挂着一大排电表,黑色的灰色的电线光缆捆成一大把,沿着墙的上沿往楼上爬,偶尔散落几条,堪堪地连着,不至于掉到地上。墙原是白的,被划上了一道道黑灰的污迹。蛛网在天花板上结着。
拐个弯,三层楼道的窗户掩着老树的枝丫,不算明亮的光携着翠绿的春意涌来。一直走到五层,阶梯和户门都明亮起来,空气里隐约能闻到实在的生活气。
我们住在五楼走道尽头的一套小屋子里,时而听见邻居出入的声音,却几乎没有见过面。
五楼最靠近楼梯的那家,厨房向着走道,锅碗瓢盆的奏响、饭菜的香味和油烟一起挟持着经过的人。
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婆,回家时总带着一个买菜用的小拖车,拖车的袋子瘪瘪的没有东西,用来当做拐杖,一步一步慢悠悠地爬上四楼。她头发全白了,个子不高,身形瘦弱。偶尔遇到上下楼的年轻人,就抬起淡淡的眉眼,站在一旁侧身让对方先走。主人想上前帮忙,却因为感受到她孑然的傲气而放弃了。我们从没见到过她的家人。
楼道里最热闹的时间是早晨和傍晚。几个要上学的孩子先后带着呵欠在父母的催促声出门,又在欢呼雀跃的步伐中回来。大人和大人好像都互不相识。孩子和孩子却楼上楼下地跑在一块。
我觉得自己十分能够体谅那些上学的孩子的心情,因为我总是在被主人带去医院体检和打针回来的路上。但他们属于这里,而我看着这里。
阴暗又有光,年迈又年轻的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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