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不见•古意呈补阙乔知之
[唐]沈佺期
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
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沈佺期,与宋之问齐名,号称“ 沈宋 ”。自建安以来,诗律屡变,到了沈约、庾信之时,以音韵相婉附,属对精密,沈佺期与宋之问的作品又加靡丽,约句准篇,唐代格律诗至此定型。
这是一首闺怨诗,也是征妇诗。闺怨诗是唐诗重要题材,主要以商人妇、游子妇以及征人妇为描写对象,她们长期与丈夫分离,独守空房,忍受着相思之苦。其中征妇诗尤为突出,商人妇、游子妇纵然空闺寂寞,但是与丈夫音书可通,归期可待,但征妇则不一样。征人戍边,鸿雁难通鱼不渡,更兼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就让征妇的思念之殷、担忧之切更深了一层。而唐代采取的重外轻内的军事政策,边疆多次发生军事冲突,战争不仅关系到国家安危,更与千家万户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唐代固然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放气概,也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缠绵悲戚,唐代的征妇诗与边塞诗相映成辉,可以“以诗证史”。
“独不见”是乐府古题,“独不见,伤思而不得见也”。历来人们对这首诗的评价极高,与崔颢的黄鹤楼并称“唐人七律第一”,音韵明畅、境界广远、气势飞动。“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卢家少妇,出自梁武帝萧衍的诗,后泛指美丽的少妇。首联以“郁金堂”“玳瑁梁”等字攒成异彩,五色并驰,令人目眩,次句则以燕之双栖兴少妇独居,再华美的香闺,终究难掩寂寞。
“海燕双栖”点明时序正是春天,颔联却一笔拓开,写到“九月”,时序从春到秋,相思也从春到秋,甚至年年岁岁。“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这句我素来钟爱,对仗精巧,造句奇警。萧萧落叶催人捣衣而砧声不止,偏写是砧声催叶,本是怀人,偏写忆地。这一联主宾倒置,把寒砧、木叶两个意象倒用,着力渲染了砧声所引起的心理反响,不言愁而柔肠寸断,相思绵长。寒砧声起,征妇要制作寒衣送给征人,然而少妇一针一线制作的寒衣该送到哪里去呢?这就自然转入下文。
颈联紧接颔联“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白狼河就在辽阳境内,丹凤城却是长安城,相隔千万里,“征客近来音信断,不知何处寄寒衣”,夫婿音讯断绝,他现在处境怎样?命运是吉是凶?几时才能归来?还有无归来之日?……这一切的一切,茫茫然毫无头绪,直叫人连怀念都没有一个准着落。这位长安城南的思妇,在这秋夜空闺之中,心境就不单是孤独、寂寥,也不只是思念、盼望,而且在担心,在忧虑,在惴惴不安,愈思愈愁,愈想愈怕,以至于不敢想象了。颔联的“忆”字,在这里有了更深一层的表现。
尾联“含愁独不见”的情语借助“明月照流黄”,更兼以梁间燕双栖,寒砧声急,秋风紧,秋叶落的景物渲染,便显得余韵无穷。生活的点点滴滴无时无刻不使她思念远方的丈夫。偏偏这恼人的月,还来添乱,无端端照在帏帐之上,那红浪已然消退,那香汗早已风干,只余下等待、寂寞和思念。
一将功成万骨枯!
“独不见”,看不见征人征妇的哀愁,看不见战争带来的伤痛,从这点来看,不是“独不见”,而是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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