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王母死在昆仑大墟后。我一人站在遗迹之前,恸哭失声。一个纪元从开始到结束,我们无法挽回。兴盛之后必将迎来低谷。我们的文明与辉煌就像被风扫过的黄沙,可能不能留下任何与之有关的线索。可我们,就是存在过。我们曾经灿烂的绽放,我们是神,而我是仅存的遗民。
当人类纪元开始后,他们从蒙昧到文明。他们热衷于机械,他们的车飞快,他们拥有了翅膀并征服了天空。那些丑陋的钢铁与冰冷的混凝土构建了一座座人间监狱,冲不破这樊笼。我想念那恢弘的纪元,那时万物有灵。我们中有人张开羽翼飞翔于天空,有人可腾云于九天。我们的岛屿浮于天空,那些异兽在林间跳跃奔走。
我想起白民之国的少女,她们肤色雪白,同样雪白的长发飘散在脑后。眼睛狭长而眼神灵动,嘴角勾起时微笑,有些冷冽的弧。她们骑在乘黄之上,乘黄像大狐一般的身躯,背上长着大角,骑上它便有了两千岁的寿命。在漫长的生命里不再惧怕死亡。
每一位新神出现,就会有一位旧神陨落。当新神再陨落后,便只剩下人类,他们没有了畏惧,一个只属于人类的纪元开始。
蚩尤问我:“是不是所有神都会陨落?”我说当然,神的生命很长久,也许比山川,比河流都要长久。可是纵使太阳,也有死去的那一天。
蚩尤死于涿鹿。我远远的望着他,他肩上巨大的角占满鲜血,背上的羽翼也已经凋零。我曾见他在荒芜的大地上行走,过往的神兽俯首,他赤脚走过,雄伟的像旧神古朴的雕塑。
黄帝的蛇尾盘旋在旧神文明的柱梁之上,他的四张脸面朝着四个方向笑着,意气风发而轻蔑,像是对旧神的嘲讽。我也笑着,他也终会陨落,新神的时代也会过去。人类的脚步会踏遍大地的每一处角落,地下埋着神的尸骸。
新神们征战,他们披着猼仪的兽皮做的衣裳。猼仪长着九条尾巴,四只耳朵。它的眼睛长在背上,不管是人或者神,披着它的皮便可以无所畏惧。于是它们的皮沾满鲜血,快让人忘了这种神兽生性的慈悲。
涿鹿之战后,颙鸟飞翔在天地之间。它们的叫声刺耳,“余”“余”“余”的叫声响彻了大地。什么也没有留下,新神们在厮杀,旧神们在死去。人类在觋的带领下祭祀新神,他们没有锋利的爪牙,却有了锋利的戈矛。名叫羿的后射杀了天地间的九只金乌。那天,我看见仅存的一只金乌回到旸谷,它落在扶桑树的顶端,像一旧时代离去剪影。世间万物因此改变,旧的生命死去,新的生命诞生。这样的世间,会只适合人类。旧的神祗和旧的生命,终将像那九只回不到旸谷的金乌一样。
旧神之后,是人类的脚步。奢比尸国的北面是君子国,我看到人类的战火焚烧了君子国的楼台。君子国人身边的大虎与他们都流血在人类的矛下,君子国的人谦和礼让而不好争斗。人类们放肆的笑着,嘲笑着君子国人的不争,并感谢着新神带来的纷争。那天,君子国漫山遍野熏华草全部在白日便凋谢,而后的漫长世间,我再也没见过它开放。
人类开拓着旧神们都没有开拓的世界,竖亥从大地的东极走到西极,一共走了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这一天,连大地也被人类征服。
开明兽告诉我,它要离开昆仑大墟。西王母已经死去。他庞大的身躯在数万万年间第一次在昆仑南渊站起,走向了荒芜的大地。它的九只头,都没有回头。
我以前经过流波山时,认识了一头叫夔的大兽。他的语句温柔的像诗,后来,他也被新神杀死,他的皮做成了战鼓,骨头做成了鼓锤。那声音像雷,响彻在整个天地,像是悲愤与不甘。
我遇见羲和在人间行走,她是十只金乌的母亲。她寻找着她失踪的九个儿子,她悲伤的歌声响彻天地。羲和问我,有没有见到她的太阳,我说我没有到过旸谷。
有旧的生命还在信奉旧神。他们也被征伐,他们的王死在西北海的大荒。那座他悲愤而撞的山,名叫不周。
当新神陨落后。我也离开了昆仑大墟,我坐着鹿车走在人间,我是神唯一的遗民。
这是仅剩下人类的纪元了。
——郭荒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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