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祥去镇办厂上班的第三年，家盛被选为乌金村支部书记，四十出头的人正是敢闯敢干的时候。几年前镇上办工业园区，乌金村走了几家小企业，剩下的一、两家规模都更小，产值在大湾镇是倒数第二。家盛上任后把发展工业作为头等大事，可这事谈何容易，大湾镇的能人被镇上的大梳子不知道梳过多少遍了，外镇外乡家家都这么做，肥水淌不过三道坝，家盛明白这个理，何况乌金村现在不占什么地利之便，那乌金似的土也只是乌而不亮，乌而黑也。
海翔对于大湾就是一条漏网之鱼，也难怪，海翔本就是一条黑鱼。海翔比家盛稍大，几乎是同时长大的，是乌金小学的同学，海翔上过初中，后来学过两年瓦工手艺，分田到户时，他爸爸承包了队里的大船，他就跟他爸爸一起在外漂泊着，没过几年，海翔就把那船还回来了，那船至今还撂在金沟的河滩上，船尾的棚架早已东倒西歪，只是水泥船身还在固执地坚守着，象是要对过往行人诉说它曾经的风光和辉煌。
海翔还船后每年春节还照常回家，田早给了本家兄弟，他做什么，没说，也没人问。
家盛是知道的，家盛替他贷过款，是他买大船的时候，那年家盛刚做村主任，家盛也只是知道他还在跑水路，小大船换成了大大船，别的并不知道。船大了，乌金的小河自然行不了。
海翔那天说，我想回来办厂，家盛眼睛瞪得象铜铃儿似的。你办厂？海翔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家盛赶紧把海翔拉到一边。
那天家盛跟海翔两人回家喝的酒，喝了一个下午，傍晚家盛才把海翔送回家。
李爷爷听说海翔回乌金办厂是很晚的事了，那几天乌金村已传得沸沸扬扬，不少村民正在暗中连络要阻止这件事。大家一开始都瞒着李爷爷，因为碍于他儿子家盛。李爷爷无意中听到了这件事，很是气愤。这家盛是晕了头了，害人的工厂他也敢往乌金村引？李爷爷当晚就去了家盛家。
那害人厂是你答应的？李爷爷劈口就问。
什么害人厂？谁说的？
大伙儿都说呢？你不晓得？
你看见过的？
我才不想看呢！缺德啊！
你没看见过怎么知道？
大家都说呢？这化药的东西能不害人？连虫子都药死了，人能好过？
好吧，我会让你看看的，让乌金人都看看的，我是乌金土生土长的，我不会做对不起祖宗的事！
没过几天，家盛在村口召集大家开会，特别是对办化工厂有意见的人，家盛关照村里的干部务必把他们请到位，家盛自己去请了父亲。
海翔也来了，静静地站在一旁。家盛说，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姐妹，你们好，我家盛是乌金土生土长的，我不会做对不起乌金人的事，办化工厂的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村里的干部说了也不算，今天请大家来，让大伙儿一起看看，你们来决定，这厂是办还是不办，你们不要听别人说，你们亲眼看一看，比一比，然后再决定。我们要生产的就是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是要替换油漆的，油漆大伙儿都晓得，我也带了一罐子，你们比一比，看一看，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谁好谁坏你们亲眼看看吧。
家盛让一个油漆工打开漆罐，在一块木板上刷了一些油漆，在大家面前走了一遭，然后又让海翔把那粉末涂料用细筛筛在薄铁板上，又在酒精灯下烘烤了一会儿，再让大伙儿看一看，嗅一嗅。
家盛说，你们比较过了吧，清楚了吧，为什么国家要用这个去替换油漆，国家是为了大伙儿好啊！科学家造出这玩意儿不容易啊！今后用漆的地方多着呢，改用这个是不是好多了？我说好没用，海翔说好也没用，你们说好才是真的好，你们比一比再确定，没看清的，还可再来看看，看细了再定不迟。海翔不是我请来的，我也请不来，他现在是大姑娘，吃香得很，不是大姑娘，是皇帝的女儿，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他不仅是皇帝的女儿，还是皇帝家的漂亮女儿，抢的人多着呢，镇上就在抢，但海翔没答应，他对咱乌金有感情，想为乌金办好事，办实事。现在大伙儿好好地想一想，三天之内定案，有意见的去村部谈，三天后我们根据大伙儿的意见再做决定。
经过这一场，大伙儿都明白了李爷爷的心，说话也不再避着他。
这玩意儿是没啥味道，不象油漆呛人。
不知道生产时会不会有味道？听说百十里外的华家镇就有这种化工厂，要不骑车去看一看！
你孙子不是上过大学吗，你问问他，他肯定懂的。
有人真的骑车去了华家镇，李爷爷也去了，是走到大湾镇上乘车去的，回来后都不再吱声了。
三天后，乌金粉末涂料厂正式挂牌开张，大湾镇镇长剪的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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