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往事”两个字,情绪往往是迷惘的,文笔往往是阴郁的,人物也往往是超现实而模糊的。路内的《花街往事》就完全体现了人们对少年回忆体的这三点记忆。
相比于少女,文学家和导演们往往对少年情有独钟,从法国新浪潮的经典---以导演特吕弗的13岁改变的让人泪流满面的《四百击》到刚刚在电影节4K修复的《牯牛岭少年杀人事件》;从王朔提出少年记忆扭曲体的《动物凶猛》到路内一直为之迷恋的少年往事,这些都各自悲伤的故事或投射了创作者亲身的经历或抽象出了青春残酷的实体。
从处女作《少年巴比伦》开始,路内就开启了他笔下少年超现实的青春旅程,到了《花街往事》,他的故事依然从一个南方小城有些许缺陷的少年眼中渐渐展开,这一次,主角少年顾小山是个歪头。
这个设定不知是不是隐喻了充斥整个顾小山少年时光的生活在蔷薇街(即花街)人们的疯与痴,到底是世界本来就如此还是因为歪头看到的世界就会扭曲呢?看完小山的六段回忆:当年情、相册、跳舞时代、疯人之家、胖姑结婚、痴儿、日晕月晕、光明,每个读者都会有个答案。
“这个夏天的早晨就像是烧尽了的炭灰,既没有颜色也没有温度”,这是文中屡次提到的对夏天的描写的其中一句。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在整部小说里,仿佛只有夏天,仿佛所有的人物都只生活在夏天,没有春夏秋冬的变化。他美丽又脆弱的爸爸顾大宏好像一直在夏天跳舞、他直率又叛逆的姐姐顾小研好像永远穿着裙子骑着二八从街上飞驰而过、他骄傲且神经质的表哥穆巽勃发的情欲也只留在夏天,之后变无处可寻,就连他仅仅有过耳闻的红霞小姨最飒爽的身影也永远留在那个火热的夏季。
为什么我们对青春的回忆总绕不开劈头而下的阳光、震耳欲聋的蝉鸣、味道甜腻的花香?在《花街往事》里,人们可能更擅长在有点混乱的夏天顿悟些什么。
整个故事从回忆中四十年前那个青春爆发的夏天开始,到90年代初另一个带着微冷白露夏日晨曦结束。顾小山自己的记忆走了十几年漫长的旅程,他这辈子不能摆脱的歪头、他爱过十年却永远不会属于他的女孩罗佳、还有他永远无可奈何的爸爸和无可救药的姐姐,他竟然好像最终理解了这个世界,那就是:不要试图用自己浅薄的想法臆测它,而是自由平和的接受他,这是最好的方式。
顾小山从小就不自由,因为他的歪头,他的童年时期跟另一个哑巴方小兵像两个长在角落里灰扑扑的土豆被家人绑在门前的马路牙子上;上学后,因为他的歪头,人们又拒绝给以他除了歪头之外的其他价值判断;青春期后,因为他的歪头,他羞于对喜欢的一切事物正确的表达爱意。他的人生,貌似因为歪头将会永远地停滞。
歪头,这个奇怪的意向,当然是个象征。我们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某个生命中的缺陷而限制而软弱,只是路内将之实体化为少年身上怪异的歪头,这是我们看得见的,而看不见的那些呢?对爸爸顾大宏来说,是对亡妻一直无法冲谈的感情;对姐姐顾小研来说,是对家庭长达数年的疏离;对表哥穆巽来说,是心中永存的自命不凡和格格不入。对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轻松言说的痛点。
“男孩听说,有的钟表天生走不准时间......没必要去修他,修了,可能就真的不走了”,这句顾小山的体验是有点无奈却又深刻的,我一直觉得人们先天的禀性无法被轻易改变,对于你生命中的缺陷,相比一直纠结的痛苦,live with it。
突然想到童年时一件相似的小故事,小时候爷爷有一块欧米茄的怀表,金光闪闪的边缘彰显着精致与美丽,可它就是一周只能走几天,之后的几天他无一例外的彻底罢工,我问过很多次爷爷,为什么不拿去修,想来在小孩子的意识里,没有什么不能被修补和重置。爷爷不嫌我烦,总耐心得解释:“这表是国外带回来的,国内啊没有合适的零件,表匠不给修,说现在这样是最好了,要是换了不配套的零件,整个表的美感和功能都会被打破,所以就算了吧!”
爷爷去世已经11年了,那只怀表还是身段那么高的每周只走几天,可我反而觉得它是个更意味更有人情味的表,可能就是因为它傲娇的不完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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