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这一回，怕是吃不成妈妈腌的臭鳜鱼了

历史小参谋第 153 篇原创文章

张弛有度 / 文

今天和各位聊聊：历史上一位年轻老板和一位优秀老员工关于辞职引发的恩怨情仇——乾隆和张廷玉。

张廷玉，汉族，出生于1672年，安徽人。

29岁的时候考上进士，官至刑部左侍郎，到雍正年间历任礼部、户部、吏部尚书等职，最后官至内阁首辅，为人谦和凝重，做事周密有序，是两任皇帝非常倚重的大臣。

因为他的才能还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文思泉涌——国家需要下发圣旨的时候，往往是皇帝一边说，张廷玉一边写，等皇帝说完，张廷玉也就落笔吹气（让圣旨上的墨汁速干），并且“精敏详瞻，悉当圣意”，不需要改动任何一个字，“同步翻译”的水平世所罕见；

过目不忘——全国大大小小的官吏、年龄、性格，甚至血型星座，张廷玉都烂熟于胸，一旦需要制定政策，选用官吏，根本不需要组织部安排，他自己就是一部人事档案；

不多说话——信奉“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格言，虽然他参与了很多国家大事，但绝不泄露任何信息，绝对是机要秘书的顶级版；

有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领导们自然都非常满意，雍正皇帝就给了他一项至高无上的殊荣：作为汉人，死后可以配享太庙（牌位放在满族皇家的庙中，受到最高规格的祭祀）

下面我们进入正题——

01

雍正去世后，乾隆登基了，年轻的老板和张廷玉这位优秀老员工之间，刚一协作就有点不太顺畅。

作为刚接班的公司领导人，乾隆初来乍到，业务不熟练，还是需要老员工扶持的。

而张廷玉一如既往兢兢业业，用心做事，这让乾隆少操不少心。

于是，在乾隆二年，他直接嘉奖张廷玉另外一个至高的荣誉，封张廷玉为三等伯爵（开创了文臣封伯的先例），给足了面子。

随着老板对朝廷政务的日渐熟悉，加上年轻气盛，思路活跃，乾隆逐渐对张廷玉没有那么倚重了。

从年龄上，张廷玉比乾隆大了近40岁，和他祖宗一起办过公，喝过酒，吃过饭，属于长辈一级，随口可以说出当年你爹是这么干的，你爷爷是那么干的，所以你要如此干；

从见识上，在康熙、雍正期间，外面军阀割据争土地，内部兄弟阋墙争皇位，张廷玉参赞其中，见多识广，吃的盐比乾隆吃的饭都多、写的字比他说的话都多；

从权力上，虽然乾隆皇帝是九五至尊，但张廷玉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皇上的圣旨当然要读，张大人的脸色和态度也是很重要的。

以上这三条，对于年少气盛的乾隆来讲，都是一种无形的威压——具体来说，就是老员工太优秀，年轻老板镇不住。

02

乾隆十年，借着另一权臣鄂尔泰去世，乾隆起用了三十多岁的讷亲为首席军机大臣，位列张廷玉之前。

当然，合适的理由是这样的：张爱卿，你岁数大，要注意身体，以后刮风下雨就不用来办公了，让年轻人多分担一些，你当当顾问就可以。

张廷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另外，自己的体力、心智也确实不如从前，万一哪天说错话，办错事，可能会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声誉，所以，他也有了回家养老的想法。

乾隆13年正月，张廷玉向乾隆提出退休，原因很简单——老臣腿脚不灵便、记忆力也不行了，况且今年76岁，早就过了法定退休年龄。所以，就不去麻烦陛下照顾了，我申请告老还乡。

作为年轻的领导，对公司里的老员工提离职，一般有两种应对方式：

第一种：放行。

很亲切的拍拍肩膀，哎哟老人家，你伺候我们祖孙三代这么多年，辛苦了。我虽然很舍不得你走，但看着你这么劳累我也不忍心，我同意你的离职报告了，哪天有空，回来咱们一起喝茶。

第二种：挽留。

你可是先帝特批的，安排配享太庙的人，死后有无上荣光啊。你该得的荣誉我们皇家都给了你了，你感觉累了就想退休？你怎么不学学人家诸葛亮呢，那才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大家在电视剧中看到的乾隆都是风流倜傥，做大事不拘小节的样子，对不起，那是电视剧。

真实的乾隆，在皇位得到巩固后，在做事上是比较自负的，甚至有点锱铢必较。

在世人的眼中：他爷爷康熙是打天下的；他老爸雍正是治天下的；而他，是享天下的。

这是乾隆当时面临的尴尬处境。

所以，廷玉啊，我是想和你一起扮演一对千古君臣的楷模的，你如果走了，这场戏就不好演了啊！

于是，乾隆没有任何犹豫，选了第二种聊天方式，直接把天聊死了。一席话说完，张廷玉免冠呜咽，不能自胜。

按照常理，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现场被搞的哭鼻子抹泪，你乾隆点到为止就算了。

不行，我是老板我做主，你张廷玉虽然是老员工，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 

第二天，公司开早会，乾隆向大家宣布：如果一个人，时势于己有利的时候就全力营求；时势于己不利的时候就主动要求离开，保荣避祸，这是什么行为啊？还是纯臣吗？

这样一来，立刻把张廷玉架到火盆上烤，“是不是纯臣”，还要不要离职，你自己看着办！

 作为一个混迹官场的优秀老员工，张廷玉自然不敢再多提一句话。

03

但作为一个年少气盛的年轻领导，对老张的打击才刚刚开始。

1、因为张廷玉监制出版的乾隆诗集，出现了两个错别字，被乾隆申斥，交部议处；

2、因为孝贤皇后去世，张廷玉写的祭文里用了“泉台”两个字，乾隆感觉不够尊贵，罚俸一年；

这些信号充分说明：你张廷玉虽然是一名老员工，但在我的眼里，和普通员工没有区别，别和我讲什么资格，搞什么特权。

可怜张廷玉勤勉大半辈子，没有受过什么处分，临近退休了，一下子来了两次，很受打击，加上年龄确实偏大，精神已经有点恍惚。

乾隆不是傻瓜，自然看在眼里。于是在和张廷玉聊天的时候，问了一句：老人家，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张廷玉一下子就压抑不住了：陛下，我现在血压也高、血脂也高、血糖也高，实在是吃不了北京烤鸭了，你就让我回老家吃乡下的臭鳜鱼吧！

年轻的乾隆停顿了一下，下旨给张廷玉：作为老员工，你对我们皇家是有功劳的，我也舍不得你走。要不这样，你自己决定走还是不走吧，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

领导就是领导，直接把锅甩给了员工。

而张廷玉毕竟老迈了一些，一看乾隆松口，也顾不上客套了，马上上表：感谢陛下，那我就先撤了。

说到这，事情好像结束了，但实际上才进行了不到一半。更紧张、更激烈的事情还在后面。

得到可以回老家的恩准后，张廷玉思绪万千，猛然间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还没落地——我退休后人走茶凉，万一有人在皇上面前说我坏话，把我那至高无上、配享太庙的荣誉取消了怎么办？

张廷玉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发生——人岁数一大，确实政治智慧不够用了。

于是，张廷玉开始出昏招了。

在一个寒冬腊月，他鼓起勇气又去见乾隆，作为老员工，向年轻的领导提了个要求：“蒙受世宗遗命，得到配享太庙殊荣，乞求圣上将所说立为凭证。”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领导，当年你爹说了要给我配享太庙，现在你爹不在了，我又马上要离开，你给我写个保证书吧！

可想而知，作为领导的乾隆当时是什么心情，你想干嘛？不仅信不过我，还想拿我爹的名义压我？

但人家张廷玉说的话也没毛病。于是，乾隆压了压火气，算了，我就给你一个保证，但买一送一，我还要附送你一首诗：

造膝陈情乞一辞，

动予矜恻动予悲。

先皇遗诏惟钦此，

去国余思或过之。

可例青田原宥庙，

漫愁郑国竟摧碑。

吾非尧舜谁皋契，

汗简评论且听伊。

 

这首诗的关键在于后四句，非常值得玩味，翻译过来的大致意思就是：

刘伯温当年虽然退休了，但该得的荣誉一点也没少，但唐太宗当年给魏征（郑国公）亲手写了碑文，后来却又亲手砸了它。我不是什么尧舜之君，也不知道谁是那皋夔（念gao kui）一样的贤臣，算了，这些事就让历史学家们说去吧。

不知道各位有什么感受，我看后只觉后背发凉，心头有上万只草原上的马跑过。

04

老员工张廷玉，在拿到了领导的保证后，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心想终于可以睡一次安稳觉了。加上天气寒冷，身体不适，第二天就安排了他的儿子代替他前去谢恩。

这一次再起波澜。

乾隆勃然大怒，张廷玉，你先是哆里哆嗦的跑到我这里来要保证书，在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后，连面也不见，让你儿子过来敷衍一下就算结束了，你也是老员工了，咱公司的基本礼节你是忘了，还是觉得要走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当即叫来军机大臣傅恒和汪由敦，要他们起草文件，质问张廷玉什么原因，让他据实回奏。

需要交代一下，汪由敦是张廷玉的弟子，一看乾隆发火了，赶紧写了个条子，打发人给老师送去，告诉张廷玉提前做好准备。

而张廷玉确实老的有点糊涂，一看条子，方寸大乱，第二天一早亲自跑到宫门来请罪。

这一下就彻底穿帮了——要知道，皇帝的文件还没到你这呢，你怎么提前知道了？难道，你在宫里还安排了眼线？

一番查证，汪由敦被撤职。

而乾隆对张廷玉直接这样处罚：

让你配享太庙，是我爹答应的，我也写了保证书，这个荣誉呢，给你就给你了，也显得我讲信用。但你的这个伯爵职位是我封的，我要收回来。

这就完了？不，还有下文！

张廷玉虽然丢了伯爵位置，但好歹得到了退休，并且还拿到了保证书，于是准备远离京城这个是非地，回老家安心享晚年，吃水芹菜拌石耳、喝六安瓜片茶了。

但是，坎坷的路还长着呢。

就在张廷玉将要启程前，乾隆疼爱的皇长子永璜去世了，这对乾隆是个不小的打击。

而张廷玉曾做过永璜的师傅，两人有师生之谊，因此，张廷玉颤巍巍参加了葬礼。

按理说，应该等学生的丧事全结束才可离去，但因为张延玉归心似箭，所以初祭一结束，他就上奏乾隆，请求马上启程。

乾隆此时正陷在中年丧子的痛苦中，张廷玉此举，再一次让他勃然大怒:你果然对我们皇家没有什么感情，心里只顾自己的名声、自己的享乐。

于是，老员工张廷玉前期兢兢业业的工作形象全部坍塌。乾隆直接在公司会议上如此评价：“以缮写谕旨为职”、“毫无建白，毫无襄赞”，“不过因其历任有年，如鼎彝古器，陈设座右而已。”

  意思就是：张廷玉不过就是个办公秘书，会写点材料，在我上任这十几年里，没有什么功绩，不过任职的年头长一些，就像古董一样，当个摆设而已。

另外，乾隆把历代配享太庙的人员名单列出来，送给张廷玉:你和名单上的人比比，你自己说，你的功劳有没有资格配享太庙？

话说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无法接下一句了。

张廷玉只能上书请罪：臣不配。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既然你知道不配，那就免去这个荣誉！

还没说完？

是的，还剩一点。

张廷玉作为一名老员工，他一直按照自己的逻辑去操作，实现自己的目标，把自己当成了导演；

但是，从乾隆这个年轻领导乾纲独断开始，他已经逐渐成了皇帝眼中的戏霸。

张廷玉被免去伯爵、免去配享太庙的荣誉，竹篮打水一场空，灰溜溜地走了，但厄运还没有终结。

不久，由于他的亲家，四川学政朱荃贪污受贿，乾隆杀机再起，指责张廷玉与奸人为伍，必有牵连，命他“尽缴颁赐诸物”，意思就是说咱俩友谊的小船翻了，我们家当年赏赐给你的各种礼物，你全部给我交回来。

另外特地安排人查看张廷玉的所有书信，找找有没有什么过头话。

万幸的是，张廷玉一生谨慎，即便受到如此待遇，在文字中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满，乾隆没找到可以抓的小辫子，性命得到了保全。

但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却加重了张廷玉身体的衰老，不久，辅佐过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皇帝的一代英才悲惨离世。

虚伪的终章：

张廷玉去世后，乾隆赦免了他的全部罪过，又恢复了他“配享太庙”的资格。

这边，张廷玉这盘炒饭经过几次三番的翻炒，早已成了一团浆糊！令人不忍直视。

而朝廷上下，正为乾隆的大度、宽容所感动，赞誉声一片。

张廷玉：我只是想回老家吃顿妈妈做的臭鳜鱼，咋这么难呢？

End

作者：张弛有度喜欢中国古代史，专注于人物传记与历史事件的研究与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