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一)

这一年，柯小舞九岁，身边只有十一。

她依稀记得，一群穿着兵服的人闯入医馆，踢翻了所有的药罐，师傅急急忙忙将她和十一藏在床下的暗格里，隔着厚厚的木板，她隐约听到门外打斗的声音，小舞害怕得缩成一团，十一紧紧地抱着她，她好像感觉到，什么湿湿糯糯的东西一滴一滴地滴到她的手背上。过了很久，打斗的声音停下来了，脚步声渐渐远去，十一推开暗格，她抬眼，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师傅。

小舞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师傅学医，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就只能帮着师傅摆弄那些个瓶瓶罐罐。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医馆的，只知道师傅一直都对她很好很好，比十一还要好。十一是师傅的儿子，从小习武，据他自己说，来二十个壮汉他都打得过，可是小舞不信，她从没见过十一跟别人打架。十一还经常嘲笑她医术不精，丢了师傅的脸面，每每这个时候，小舞就会很生气，有一次，甚至气得身上的蛊毒都发作了，就像无数的虫子游荡在身体里，用坚硬的爪子刺进她的血骨，小舞感觉浑身像针扎一样难受，在药缸里泡了大半个月才康复，从那以后，十一再也没说过她坏话，后来才知道，师傅罚十一在外面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

那么好的师傅，现在就在她和十一面前，闭上了眼睛。

将师傅下葬后，十一怕兵官再追过来，带着小舞连夜离开。他们逃了很久，穿过一片又一片树林，小舞感觉脚上已经磨出血泡，衣服被树枝刮了好几个大洞，十一就背着她继续走，一路无言。小舞感觉到，那个爱说爱笑的十一，再也回不来了。

“十一，你不要难过了，以后，还有我陪着你啊。”

十一满眼血丝，强挤一丝笑容，“嗯，我不难过。爹说了，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们南疆国的人，即便是逃难到此，也不会低贱到为郢盛国的太子办事。只是没想到，会连累到村里的其他人......”

小舞低着头，用力踢着脚下的石子。这个所谓的太子，果真如传闻般专横跋扈，肆意妄为，竟然因为自己妻子的死残害一百多个无辜人的性命，这样的人，居然也配当太子......

“小舞，吃点东西吧，我们明天再赶路。”小舞回过神，看见十一放在自己手中的一块饼。

小舞点点头，掰开半块递给十一，十一没有接，兀自堆起树枝生火。

“我们要逃去哪?”

“你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雪吧？”

小舞闻着酥饼淡淡的香草味，默默摇头。

“那我带你去一个，可以看见雪的地方。”

“真的吗？那我们到时候要堆一个巨大的雪人！”

小舞仿佛看见漫天飞舞的雪景，她躺在雪地里打滚，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十一在一边乖乖的为她堆雪人，他笑的很开心，目光不再像现在这般清冽，那一瞬间，她仿佛忘了师傅的离世，身上的蛊毒，公子的命令......她感觉有些累，渐渐闭上了眼睛。

十一走过去为她盖上衣服，良久，才缓缓开口：“可是以后，我不能陪着你了。”